第三十章:摩的司机
今天是周末,又是一个迷幻般的雾霁天气,这样的日子看起来随心所欲,漫不经心,心情大可以洗涤一番,似乎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一大早,根生就骑着摩托车上路了,虽然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他想:“左眼跳财,这的确灵验的很哩!今天真是个黄道吉日,定然收获不菲,看来老天爷都在眷顾我哩……!”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心里便如同灌了蜜,美滋滋的。他盘算着再拼搏一阵子,攒够一笔钱,过年便可以带着春草回家了,也让母亲高兴高兴!家里这么些年,似乎很少有值得高兴的事了。想到母亲,他的心中便生出许多的愧疚。父亲过世的早,母亲拉扯他们兄弟俩个不容易。上初中的时候,他就因为打架滋事被学校开除了。那是初二下学年的事:那年乡村中学挖掘护校河,他和同学因为一点纠葛拌了几句嘴,两个人就大动干戈。同学骂他婊子养的,他就火了。他最不能容忍人家咒骂他的母亲,在他的心中,母亲是圣洁无上的,容不得他人玷辱。两个人手持铁锹便打了起来,你来我往,一时难分高下。忽然,他发起狠来,双目如炬,凌厉的攻势迫的同学倒退了几步,一下子被脚下的树根绊倒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攥着锃亮的铁锹就砍向了同学的脚踝,同学呻吟着倒下了,鲜血直流。后来,校长来了,校长本是他的物理课老师,平时见他学习刻苦,人也憨实,便有心挽留。但是同学的父亲不答应,此人是权倾一时的乡干部。校长怵了,只好开除了他。
后来,母亲千辛万苦疏通关系,把他送到邻近乡上的供销社当了临时工。几年的打磨,他渐渐地踌躇满志,本来就要改合同工了,命运却又一次发生了倾斜。当时,经别人的撺掇,他做起了走私香烟的生意。一次,贮存香烟的仓库被人举报,大批的劣质烟卷被工商局罚没,他又弄得血本无归,还因为挪用公款还被关进了看守所。危难之际,母亲走东家、窜西家踏破了亲戚们的门槛,这才拾遗补阙,筹齐了款项。从看守所出来的那天,他暗暗地发誓,今后一定要奋力打拼,让母亲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
太阳升得老高了,犹如一面浑浊的圆盘,在漫天的雾霭中冉冉上升。它昏黄而脆弱的光线,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即便人们侧目而视,也不会有些许的不适,先前的剽悍和阳刚似乎消失殆尽。它在工业区的上空不紧不慢、有气无力地漂着,俯瞰着烟雾缭绕的马路。好多的人群在雾气中穿进穿出、神情凛然。那些公交车,开着耀眼的车灯,在街面上横冲直撞,司机拼命地揿喇叭。在司机们的意识里,思维总比行动慢半拍。碰到红灯,车身似乎停不下风风火火的身子,几乎要冲过马路中央的警戒线。到站了,伴着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三三两两的乘客从蚁穴般的车厢内走出来,每个人都大口地喘气,有些憋急了的人,就势趴在马路牙子上或花圃边翻江倒海般呕吐。街面上,几步之遥便可闻到这股臊臭味,行经此地的人,大多侧目掩鼻而行。
根生将摩托车停泊在站台前,他的左右两侧挤满了竟渡的同行。大家排成一列,虎视眈眈,像一群灵敏的猎手,静待着猎物的出现。有的车子打着了火,马达突突作响,枕戈待旦。
这时候,一辆红头大巴靠站了,车子“嘎”地一声,放了一个响屁,车身一阵痉挛,晃晃悠悠地停下。接着,车门“扑”地一下开了,几名乘客鱼贯而出,样子极为疲惫。那群摩的司机们几乎早就按耐不住,他们跟着公交车追逐,一会儿又像离弦的箭,扑向四散的乘客。他们飞翔的姿势,就像一只饥渴的大鸟。
“靓妹!到哪里去呀!我送你吧!”根生和一个黑脸同行几乎同时攥住了一个女孩儿的背包。
女孩儿有些急了,脸憋得通红。“你们拉扯我干嘛?我哪里都不去!”
两个人并不泄气,还想进一步纠缠。这时候,雾霁中钻出四、五辆闪着警灯的摩托方阵,仿佛神兵天降一般。这群摩托仔们一个个惊慌失措,纷纷作鸟兽散。刹那间,烟尘四起,险象环生,一出出生死时速的大追逐火热登场。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极限运动,黑猫警长们攻城掠地,似乎屡试不爽。
根生驾着那辆破旧的摩托车穿房越脊、一路狂奔,身上的红衬衫,衣袂飘飘。他飞翔起来了,犹如龙飞蛇跃、凤舞九天。热闹的巷道,到处是惊惶不已的人群。凸凹不平的路面、狼藉的瓜果纸皮,宛如一座横亘的大山,好几次,他差点人仰马翻。两名黑猫警长,依旧跟在他的身后,不离不弃,他们那双电子眼,就像锁定目标的飞毛腿导弹,非得置对手于死地而后生。摩托车左冲右突,在密如蛛网的工业区穿行,转过一条巷道,就到了郊野,更深处,就是密密麻麻的荔枝林。根生心里一阵窃喜,脑海中氤氲一片。他没有片刻思索,加大油门,向前俯冲而去。
忽然,斜刺里冲出一辆闪着红灯的绿色箱板车。随着“咣当”一声巨响,摩托车结结实实地撞在货车的箱板上,刹时四分五裂,犹如天女散花,逼仄的路面,花红点点——
“衰仔!起来——!看你还往哪里跑?”两名黑猫警长对着晕厥过去的根生踢了两脚,看样子,他们依然不依不饶。
根生躺着,犹自不动,似乎熟睡了一般。两名黑猫警长拿着身上佩带的铁棍,捣鼓了一番,最后怏怏离去。
根生醒过来时,头上弥漫着一片红红的云彩。那时,四下里相当安静。篷生的茅草,簇拥到天边,他听到虫子的鸣叫,时断时续,声调落寞而凄婉。他的身子轻飘飘的,然后,他就看见了高远而深邃的天空,看见了天空中那些流浪的云朵。云们舒展着慵懒的身子,对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他就感觉自己已经飞起来了。
根生说:“云耶!你们不是高贵的天使吗?怎么今天也是一副脏兮兮的模样?”
云说:“别提了!我们都是一些出力不讨好的云,自然要替别人遮风挡雨了——这个世界,本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是适者生存”——
根生笑了笑,想要减轻一点心中的郁闷。他说:“我来这里不是要寻找一方净土吗?即便只能得到一点安慰……!”
云们缄默了,它们想:“现在哪里还有净土呀!都是弱肉强食,这个人真是古板!傻里吧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