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粤东寻亲
望斌又到了小梅沙,蜗居在福生简陋的租房里,因为冇得身份证,他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正在焦头烂额之际,这天,他忽然接到了海棠打给他的电话。
海棠说:“斌子!玲子给家里来信了,说她到粤东寻找到对象结婚了,三叔有些放心不下,让你过去看看哩!”
望斌想:怎么如此嬗变呢!人心好比高原上的转经轮吗,可以遭遇三百六十度的拐弯。先前还说要好好打工的,怎么恍惚间就结婚了呢?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就算不讲繁文缛节,也要娘家人印证一下吧……唉!或许自己因循守旧太古板了吧……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就像一片快速流动的浮云。道路两旁是绵延的大山,还有无数高低错落的荒冢,它们静悄悄地躺着,连空气中都是檀香的味道。山中那些树木,无边无际的疯长,完全没有空间的概念。满眼的绿意中,偶尔有白亮亮的海滩在眼前一晃而过,泛着阵阵白沬。岸边一些嶙峋的巨石,依旧静静地矗立,一片深沉的暖色调。粤东的海,燥热而狂野,就像他此刻的心境:喧嚣、狂噪、七上八下。他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东西正诱惑着他,只是觉得这无边的绿色掩埋了思想,心里空落落的,像一具木偶。
风也是暖的,在山谷和平原间缓缓流淌,海的气息触手可及。望斌敞开车窗,享受深层次的原始呼吸。很快,汽车在一个滨海小镇下了高速,大街上横亘着暖洋洋的人流。他有点百无聊赖,背了包,站在一条通往县城的隘口等车。日头还高,等车的人一个个也是暖洋洋的。忽然,一辆破旧的中巴在眼前嘎然而止,车上跳下来三四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他们拉扯着候车的人群不由分说硬往中巴车上拽。望斌试图挣扎了一下,汉子们便抢了他的包,嘴里骂骂咧咧地操着一口难懂的土著话。
这不是打劫吗?他有点惊魂甫定,靴也蹭掉一只,连背包的带子也扯断了。直到上了车,看到满车同他一样愤懑的人,他的心才稍微平静下来。
“什么事嘛?还不如明火执仗的抢,搞竟争也不能这样!抓猪崽一样……”有人悄悄嘟囔。
“每人15元,交钱!”车上,两个彪悍的男子大声吼着,瞳孔里闪着骇人的凶光,像两条斑驳的猎豹。乘客们大多是外地人,他们柔弱的本性纤毫毕现,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乖乖地交钱免灾,生命比什么都重要!这是国人惯常而隐忍的传统。有两个稍微强势一点的,似乎想耍点贫嘴,动作磨叽了一会,立时遭遇一阵暴打。他们半道被赶下车时,就像被人从高空扔下一袋垃圾一样轻盈……
车厢里空气浑浊无比,满车的人,似乎很是享受刺鼻的汽油味儿。望斌用手捂住口鼻,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好不容易涯到了县城,他在稀稀落落的马路上伫立,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好多店铺还关着门。风呜咽着从街头刮过街尾,一些焦黄的树叶在马路上打着卷儿。快到掌灯时分了,望斌终于见到了一脸倦意的林文轩。他骑着一辆二轮摩托车,一身的尘土味儿。
文轩说:“哥,这里治安很差,刚在家里忙完了生意,让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
望斌说:“没事!生计重要!”
他定睛一看,发现文轩脸颊上爬满了汗水,像一条条蚯蚓。衬衣也从裤兜里扯了出来,皱巴巴地耷拉着,大约他内心的忐忑比歉意来的凶猛。
摩托车在粤东山区的黄土小道上疾行,四周黛黑的山脊像蛇一样蜿蜒,它们匍匐而行,渐渐地包抄过来。夜鸟在头顶盘旋,它们一会儿在空中聚集,像一片黑色的云朵,一会儿匿没在道路两旁矮矮的灌木丛中。那些星星点点的野花在路边随意开放,似乎顺理成章。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坑洼的路面上有些水洼,摩托车左冲右突,人坐在上面自然成了风浪中的一叶扁舟,左摇右晃。
一会儿,车子转过一片山坳,前面豁然出现一片密密麻麻的村落。其间鸡犬相闻,绿树掩映,青瓦白墙的房寮鳞次栉比,井然有序,像一片古色古香的城桓。村子四周的山上光秃秃的,偶尔会看到几株青翠的荔枝树。村口,横亘着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榕树,古木参天,树身虬枝万千,像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榕树旁边,是一座矮矮的土地庙。庙前的香炉里,青烟袅袅,燃烧着几排巨大的高香,它们直指苍穹,雄奇而伟岸。旁边的供案上,飘逸着刚刚焚烧过的纸钱。空气中,这片香檀馥郁的烟草味儿深深地流淌着,似乎乞望着神灵的光佑。再往前走,有几排石凳,几个满头银发的老人颤巍巍地坐在那里,静穆中就像满天正艳的晚霞。几只黄狗百无聊赖的趴伏在老人们脚边,懒洋洋的,一动不动。
“阿姆,回家喽!”文轩说。
“差仔,客人来了!”老人们嘴瘪得厉害,牙齿掉得差不多了,核桃般的皱纹就像这折皱的大山,说着话时,她们的嘴里露着风,就像谁在拉着一阵陈年的风箱。
村街逼仄而悠长,青石板铺就的甬道,寂寞而清新。走进村落,但见每户人家的门楣上都是雕梁画栋、花鸟百兽,无所不全;那屋角亦是飞檐拱壁,宛若小鸟欲飞状。摩托车嘶鸣着,一些小孩子跟在车身后面奔跑,他们有的拖着长长的鼻涕,有的穿着肥大的裤衩,一个个浸淫在落日的余晖里。见到生人,不时有人站在自家门前探头探脑地张望。
晚霞把村子罩上了一层厚厚的油彩,像一副夸张的水彩画,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神秘莫测。这个时候,村子上空荡起了一团团直直的青烟,低低地盘桓在山腰,就像一窜僵硬的纱蔓。而每家每户的天井里又传出一片嗵嗵嗵的捣衣声,似乎在拨弄着交响乐。间或,哗哗哗的流水声从高处的石板缝里顺流而下,女人们咯咯咯的笑声便流淌在这愈发浓重的夜色里。
望斌仔细观看,发现这些屋厝也是千姿百态:有青石垒砌的上了年岁的同、有红砖白墙面的,还有干打垒的泥瓦房……
一会儿,前面出现一片光亮,摩托车在一座写有德、福、禄几个红色篆体字的房厝前停下。 一抬头,望斌便看到门洞上方精致的雕梁画栋:有仙姬送子、唐明皇游月宫的图案,显得美轮美奂,栩栩如生。
“哥,你来了!”玲子倏地从门洞里闪身出来。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连衣裙,身段婀娜,脸上笑靥如花。望斌一瞧,硕大的门洞原来被改建成了一间门脸房,房间空间很小,货架上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大多是一些吃食和小孩子们的玩具。
“哥!饿了吧,吃点零食!”说着,玲子从货架上取下一袋精致的饼干。
“不用!还没饿呢!”望斌说。灯光很温暖,望斌蓦地发觉一股暖暖的温馨,从身体里无来由地溢出来,无声无息。
他随着玲子往前走,进了院子,是一个大大的天井,方方正正青石的路基,滑溜而潮湿,泻满经年褐色的苔斑。天井一隅,有一个圆形的井台露在地面上,旁边则建着一个小小的水池,靠墙的位置装着电动水泵。那些白色的水管,像一截盲肠,从井台蜿蜒到水泵之间。
拾级而上,是正屋的厅堂。厅堂正面,侍立着一座红木雕琢的神龛,宽大的坐基上,贡奉着关老爷的神位。两枝红烛,三柱清香,穿透悠长的岁月,镌刻着屋主人对这位神祗的虔诚。厅堂的地面,堆满黄色的火纸,七八个孩子一字排开,正在紧张而娴熟地粘贴。这些孩子大的十一二岁,小的五六岁,黄婊的火纸在他们手上上下翻转,就像变戏法似的。一会儿,枯燥的火纸成了一个个硕大的元宝,金灿灿的,显得珠光宝气。
玲子说:“哥!你不要小看这些孩子,他们其实都很聪明,放学后到我们这里来加工纸钱,赚一点学费,几乎够了书本费用!”
望斌眼里满是惊诧,他突然发觉那些孩子的目光那么坚韧,写满感恩和真诚。它像一面生生不息的旗帆,似乎在诉说一个古老的传说。他看到久远年代那帮潮汕人的影子,漂洋过海,不畏艰险,成就创富和梦想。他们是站立的标杆,影响着今生和来世。望斌一下子想起春天的野草,它们耐过了寒冬,在生机盎然的荒原上蓬蓬勃勃地生长……
见到生人,那帮孩子叽叽喳喳地谈论起来,小眼睛骨碌碌地转动,像一群欢乐的麻雀。
穿过厅堂,玲子领着望斌到了她的新房:鲜艳的红地砖、光洁白亮的墙壁,大约刻意修饰过,虽有些粗糙,却很结实。房间里家具不多:一张枣红色的席梦思、一组两开的挂衣柜、一个矮矮的电视柜,还有一套爀红色的沙发。沙发前面同样爀红色的茶几上,放了一套精美的紫砂功夫茶具,很是亮眼。墙角的音响有些悦耳,正播放着一首欢快的闽南语歌曲,舒缓的旋律,像雨打芭蕉,满屋子流淌。柔和的灯光下,望斌看了看玲子的脸,她的脸孔跳动着,似乎满含着喜悦,又似乎有些娇媚,就像一片红润的六月荷花,带着芬芳的清香。望斌看着沉浸在幸福中的新嫁娘,真有些想祝福她了。
“莫非妹子真的遇到了贵人?逢到好人家……”望斌脑子里晃过千般想像,就像电影里的蒙太奇。
“春草不是跟你一块的吗?怎么没见到她?”望斌问。
“噢!她还在镇上的绣花厂上班,早先的时候,我也在那里上班,文轩说家里人手不够,我就回来看店了!”玲子说着莞尔一笑。
“噢!你们怎么这么快就结婚了,有点出乎意料!”望斌说。
“两个人相遇相知是要靠缘分的,我和文轩一见如故,也就私订了终身,再说潮汕这边也冇得那么多规矩,人家都是很开通的,也冇人说三道四……!”玲子轻言慢语,像在陈述一些经年往事。
“三叔好不容易供你读完了中专,其实还指望你能有出息哩!”望斌说。
“他老人家的养育之恩,我自然会报答的,前天,文轩已经给家里寄去了八千元,用来偿还我读书时家里的欠债;这个社会,只要能挣钱也算有出息了!哥!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玲子说。
对于玲子的话,望斌不敢苟同,但想想又不无道理。现实是残酷无情的!这个世上,机遇与风险往往是一对相辅相成的孪生姐妹,有得必有失,鱼和熊掌似乎总不能兼得!
“你转变的倒挺快呀!时髦起来了!你这样一走,就像一阵风,离家千万里,来去都不便,家里人多牵挂呀!”望斌说。
“那也没办法,都是命里注定的!”玲子又笑了,小嘴非常好看地瘪着,似乎又成了那个充满童真的小丫头。
望斌似乎受到了感染,有些调侃地说:“妹子!你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三叔也减轻了负担,黑子哥和你嫂再不用唠叨你读书的花费了! “哥!你不要提他们,提到他们我就来气!”玲子气哼哼的,望斌赶紧缄口不语。
“阿玲!阿玲!外面有人买东西喽!”有个小孩子尖声地叫。
“噢!”玲子答应着踅身出去了,她的脚步很轻快,像一股乍起的风 。
这时,文轩从外面进来了,身上灰不溜秋的,许是刚搬过草纸。进门后,他和望斌客套了一番,便在茶几上坐定,插上电炉子,烧了一壶热水。氤氲的热气中,他摸索着从墙上挂着的纸袋中翻出一些油绿的茶叶,那些茶叶很是新鲜,散开时就闻到一股幽香,很阳光的味道。他顺手操起茶几上精美的紫砂壶,一只手抖缩着将那些新鲜的茶叶往壶身里灌,几乎把娇小的壶身塞满。后来,他又腾出手来,小心翼翼地将茶叶轻轻地按压,然后才将滚烫的热水冲进了茶壶。接着,沥去一些泛着泡沫的茶滓,最后才正式倒水泡茶。倒茶时,他握着茶壶的手在几只紫色的小杯间不停地旋转,动作之快,叫人眼花缭乱。那些浓酽的茶汁,像一片金黄的流星雨,从小小的壶嘴溢出,一股寂寞芬芳的茶香便在屋子里流淌。
“哥,呷茶,这是家里新摘的乌龙茶!”文轩端起一杯茶水说。
“噢!好的!”望斌以前在福建当兵,略知一些功夫茶的茶道,但像文轩这样泡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潮汕工夫茶讲究精、洁、和、思,这是饮茶的四重境界。这个精指的是泡茶的工具要精美,精致;洁:指的是茶叶、茶具、水都要洁净;和:指的是和朋友亲人或者说茶友一起聊天品茶,更能体现家人的和睦,促进情感交流;思:指的是品茶的时候不仅可以提神,修身养性,还可以引人深思,让人思维敏捷,境界开阔。功夫茶起源于宋代,在广东的潮州府(今潮汕地区)及福建的漳州、泉州一带最为盛行,乃唐、宋以来品茶艺术的一脉相承和深入发展。苏辙有诗曰:“闽中茶品天下高,倾身事茶不知劳!”
文轩将端在嘴边的茶一饮而尽,似乎感觉意犹未尽,便接着连饮了几杯,嘴边还遗下一些茶汁。他的脸色变得红润,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似乎很是享受。
“文轩!卸纸皮了!”外面又有人喊叫,接着传来车轮“嘎吱”一下的刹车声,好像地面坍塌了一道口子,很是清脆。
“文轩!你去忙吧,我坐着喝茶就行了!”望斌说。
“哥!那你随便点呵!”文轩说着便闪身出去了。
望斌的心境似乎安适下来,他轻轻地捏着紫砂壶细细地端详,看着壶身上面的字迹,感觉年代相当深远。他岷了一口茶汁慢慢地品咋,还真奇怪,一股幽香竟在心底升腾,慢慢地在周身传递,全身的毛孔似乎一下子舒展开了。
“咦!”茶几上不知什么时候还卧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望斌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张药方:
辨 证: 湿热毒邪。
治 法 : 清热利湿,通淋止痛。
方 名 : 土茯苓通淋止痛汤。
组 成 : 土茯苓100克,苦参20克,虎杖30克,夏枯草30克,栀子15克,元胡15克,萆解30克,匾蓄30克,滑石30克,甘草10克。
用 法 : 水煎服,每日1剂,日服2次。
他有些奇怪,怎么莫名地放一张中药药方呢?正思虑着,外面忽然传出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对中年夫妇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哥仔!你好呀!”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热情地招呼,身上一股来苏水的味道。
“哥!这是我爸!”玲子急忙跑过来介绍,“我爸是郎中,在市里开诊所,平常可忙哩!”
“噢!您好!”望斌伸出手来跟中年男人握了握,看到一张凸凹分明的脸庞,清瘦、别致,有着岭南人特有的骨感。
“哥仔!在哪里做工呀?”中年男人亲昵地拍了一下望斌的肩膀。
“噢,我刚从深圳过来,还冇上班哩!”望斌说。
“噢!来一趟不容易,多住几天呵!”中年男人说。
“您给病人诊疗常用的是中药还是西药?”望斌问。
“主要是中药啦,因为我们家是中医世家,到我这一辈已经三代了;现在,我有时间也去山上采药,其实完全不必的,因为我们市里就有大型的药材集散市场!哎呀!主要是习惯啦!祖先都是那样,关键是可以锻炼身体!”中年男人娓娓而谈。
“对了,伯父!这几天我有些头痛脑热,不知道用中医怎么治?”望斌随意撒了一个谎,其实,他只是想验证一下那张纸条的原委。
“让我看看!”中年男人热诚地帮望斌把脉,又看了看舌苔。
“哥仔!没什么大碍,只是偶感风寒,我开点桂枝汤你喝一下就好了!”
说着,他在一张小纸笺上写着药方:川桂枝45克,炒白芍9克,生甘草45克,茯苓9克,鲜藿佩各3克,白叩壳3克,鲜荷梗1支。
写毕,他对玲子说:“阿玲,照这个单到药房去抓药,然后煎煮一下给哥仔喝,这药去寒的!”
望斌说:“不急!不急!我妹子初来乍到,还请多多关照哩!”
“没关系的,阿玲很懂事的!她以后可以跟文轩到镇上住,也可以搬到市里买房住!”中年男人说。
望斌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至少,他感觉这家人还是蛮诚恳的。几个人说着话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夜幕,像一道森严的墙纬,将世间万物遮蔽的严严实实。玲子婆婆做好了晚饭,站在门口张罗。
“哥仔!山里人家,粗茶淡饭,没有那么多理数!”玲子婆婆有些谦和。
其实,晚餐算得上丰盛,四菜一汤:有排骨汤、蘑菇炖鸡、红烧鲟鱼、水煮花生,还有一盘炒菜心。时间静默而安详,就像一首陈年的歌谣,空气中还有薄荷草的味道。文轩、玲子、玲子婆婆都顾自低头吃饭,筷子在碗沿轻轻地拨拉,发出很小的声响。望斌和玲子公公却推杯换盏喝起了酒,仿佛是一对谙熟已久的老相识。
玲子公公说:“哥仔,我看你也是个爽快人,来!呷酒!”
酒是当地酿的荔枝酒,还泡了蛇胆、草药在里面。望斌刚举杯时看到那团褐色的酒汁还有些害怕,舌苔触摸到的都是苦,就像吃鱼吃到了胆汁,他似乎嗅出了其中藤藤蔓蔓的草药味儿。不久,他感觉咽喉间一股糯香在蠕动,似乎嗅到了老家诱人的稻香,酒的甜润就出来了。
这晚,望斌有些不胜酒力,头晕得厉害。躺在潮汕人硬梆梆的床上,连被子也是硬梆梆的。窗外,透进来一缕清辉,虽是六月的天气,却带着一丝寒意。他想:玲子她们究竟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中年男人给她开那些药哩?他的脑子乱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