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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关口遇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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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斌、玲子和春草终于在下午时分到了广州火车站,一天一夜暗无天日的旅途生活让他们感觉到了疲惫,他们只觉得双腿发软,像一条无筋无骨的菜青虫,虚弱到了极点。

    火车粗重的呻吟和喘息终于停歇,这个绿龟壳的庞然大物,似乎已经日薄西山,不堪重负。三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站台上,感觉到了一个新天地,炙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熏得他们差点打了个趔趄。但是,这可比火车上的憋屈舒服多了,火车纯粹是一块巨大的棺材板,罩得人没头没脑,压抑的难受。他们走到阳光下,贪婪地呼吸着肆意流淌的湿热空气。

    下车的人真多呀!密密麻麻、水泄不通,挤满了整个地下通道,就像开闸放水的一群群鱼苗。望斌叮嘱玲子和春草紧跟着自己,以免走散了。春草从未出过远门,哪里见过这个阵势,惊恐的像只惴惴不安的小鹿,将玲子的衣襟拉得死死的。她生怕万一自己撒了手,那可就泥牛入海了。

    阳光很强烈,白花花的像碎玻璃一样刺痛人们的眼睛。四面八方的车流在火车站广场汇集,盘桓,身处此地的人就像站在一个旋转中的巨大磨盘上,晕眩而焦躁。穿过麻花一样扭曲的天桥,三人到了流花车站。排队买票的队伍老长,像一条引颈望海的长龙,那些饥渴的目光,在时间的长河中漫无目的的游走。候车室到处是人,有些人挤得脸红脖子粗也找不到座位,只好坐在自己的行李上。三人蹲在一个角落里蹲了半天,便有一个带着红袖箍的向导扯着破锣嗓子叫喊,人群便跟着蠕动起来。向导举着牌子在前面,人群便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行走。穿过好几条街衢,三个人才随人流上了一辆后盖敞开的“破屁股”巴士。

    车子启动了,虽然一路上“嘎吱嘎吱”作响,“破屁股”还不时摔出一窜窜浓重的烟雾,玲子的兴致却颇高。车窗外,是一掠而过的巨幅广告牌、参差不齐的楼宇或者灼热的棕榈树、芭蕉林。

    “哥,你看,多好的风景啊,感觉就像在梦中!”玲子说,“要是我能在这里永远待着该多好……!”

    “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只是待的时间久了,也许就腻烦了!”望斌喃喃而语,似乎有些漠视。

    来之前,他给在深圳工作的战友打了个电话,战友说:“我小舅子刚在工地上出了事,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还在医院躺着,我这几月也算白干了,你来了我真的一点忙也帮不上。望斌!不是我说你,你来就来了,还带两个人来,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哟!”

    望斌说:“我想找一份文秘的工作,可惜没有正规的大学文凭,幸好在部队两用人才培训班学过一点厨师套路,兴许能有些用处!”

    战友说:“嗤,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深圳可是国际大都市,吃的可都是生猛海鲜,鲍鱼、龙虾——见过吗?”

    望斌听了有些不服气,心想:牛逼拱拱的!说我是二手货,也不想想自个,丑小鸭变身金凤凰了?你能来工地开车,还不是凭关系,要不是你那兄弟在建筑公司做施工员,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凉快哩!你手上的驾驶证还不是水货,在部队花钱买的,求人跟了几趟车,也成司机了,真不嫌寒碜……

    这条路子断了,望斌的心里像卡了块鱼刺,如鲠在喉。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福生身上,“这小子仗义,我去投奔他,管几天吃住应该没问题吧!”

    来之前,望斌和海棠拜访了翠儿,翠儿似乎很高兴,几句奉承话说得她摇摇欲坠,很爽快地告诉了福生的联系方式。那年,翠儿也是身怀六甲,住在镇街的新楼里。福生该不会拒绝我吧?望斌心里七上八下,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他像一只没有饵的浮标,孤独地漂在水面上。对于这次无奈的旅行,他似乎如履薄冰、如赴深渊。冬天尚未到来,我的身体怎么这么冷呢?似乎坠入了一个巨大的冰窖,望斌想不明白。

    “哥!我好想尽快找到工作,稳定下来,那样,我会感到多么的幸福……!”玲子说。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也许是上天的安排,她真的与这片土地结下了不解之缘,而且是一生一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太过于悲怆而已。

    “哇!”两人正说着话,春草忽地喷出一大口痰来,白白的,满是未尽消化的食物残渣。顿时,整个车厢里弥漫着一股腐臭的酸奶味。

    这个“破屁股”巴士,虽然冷气微弱,到底冷暖空气在车厢里交汇碰撞,司机踩刹车的火候又不到家,整辆车就像戏台上的小丑,蹦蹦跳跳,张牙舞爪,颠簸的要命。好多人已经无法忍受,只是春草有些弱不禁风,身体太过虚弱。

    “七线,晕车就不要坐车啦!八婆,拿一个胶袋去!”售票员是个男的,骂骂咧咧地过来,扔给春草一个黑色塑料袋。

    “哇!”春草吐得更猛烈了,转眼,胶袋已有些胀鼓鼓的。看着她闭着眼哽咽难受的样子,怕是连胆汁都吐出来了。车上的人,一个个都捂紧了嘴巴。

    夕阳是黑夜的阴影,落日余晖的时候,“破屁股”巴士“嘎吱”一声在一个满是沙子的公路边坡停了下来。这里有个破旧的路牌,上面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公路一隅,矗立着一个绿色的铁皮房,旁边停泊着几辆同样破败的“破屁股”。

    “落车!落车!换车了!”售票员扯着公鸭嗓子大叫,惊得路边的草丛里几只飞鸟扑楞楞地展翅高飞。

    “怎么回事?”大家面面相觑一阵,似乎习惯了逆来顺受,没有几个人吭声,都默默地将行李往另外一辆车上搬。

    “轰!”车子发动了,在漫天的霞光中前行,每个人的脸上都涂上了一层暗红的胭脂。

    “上高速了啊,每个人加收十元!”售票员吼道,说着开始逐个收钱。

    “凭什么?我们都是买的全价票嘛!”这下有些群情激愤了。

    “不走高速的,转乘下一班车,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深圳了!”售票员嚷道。这下,大家都缄默了。

    还转乘,说不定就被卖了猪崽,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待着!每个人都这么想。

    夜下来了,一轮圆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东边的天际。车厢内很安静,似乎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只有车子向前开行的“突突”声。车子上了高架,在洒满银光的天路上驰骋。道路两旁是繁华的工业区和商埠,灯火璀璨,人流如鲫。

    月亮升得老高了,巴士进了南头关。“落车!落车!查验边防证,身份证了!”售票员吆喝道。

    望斌随着人群下了车,在关口排队等待着过关。他前前后后翻遍了整个衣兜,其它证件都在,就是不见了身份证。“难道在火车上丢了?”他的心里一阵惶恐。没有身份证,就进不了关,福生还在小梅沙,不进关怎么能够找到他,又怎么能找到工作哩?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也只有福生是唯一认识的熟人了,他急得抓耳挠腮。

    “我的身份证丢了,进不了关了!”他对在前面排队的玲子说。

    “那怎么办啊?玲子焦急地问。

    “你们先过去,就在前面等我!”他说。

    “能行吗?玲子问。

    “试试看吧!就看自己的运气了!”望斌有些沮丧。

    玲子和春草很快经过了边检,轮到他了,他递上了边防证。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关口的小战士彬彬有礼地说。

    他愣怔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退伍证递过去:“战友,对不起!我的身份证刚才在路上丢了,能不能帮忙通融一下,这是我的退伍证!”他说。

    “谁跟你是战友,你不是已经退伍了吗?”小战士一脸肃穆,“冇身份证谁都不能进关!”

    “有这么严重吗?”他的心仿佛坠入了冰窖,五味杂陈。

    过关的人都陆续离去,车也开走了。关口安静下来,月亮静静地泻下满地的清辉,仿佛铺上了一层白霜,旮旯里甚至传来油蛉的低吟,只有望斌还在那儿踌躇着。他像汪洋大海中的一片树叶,感觉是那么地无助。不远处,玲子和春草守着行李,探头探脑地张望,焦急地等待着。

    “同志!请往远处走一下,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小战士一本正经地说。

    “知道了!”望斌只觉得满腹的心酸,涨得他难受,他独自退到旁边老榕树的阴影里。

    站在高处望过去,关口两旁的铁丝网密密麻麻,纵横交错,有的上面爬满了经年的墨绿色藤蔓,蜿蜒着伸向远方,宛如一座森严的城堡。关口内外,一排排香樟树遮荫蔽日,遗下无数斑驳的碎影。轻风拂过,鼻息中便氤氯了淡淡的花香。

    关内,是流光溢彩,仪态万方的城市。可是对于我,却如海市蜃楼,望斌想:我真的要与它失之交臂吗?难道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抑或我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为什么一次次遭遇着城市的排斥?我注定要当城市的边缘人吗?只能龟缩在无边无际的暗影里顾影自怜……不!我要做自己的主人!这样想着,望斌的心中似乎温暖起来。

    夜渐渐深了,空气中起了薄雾,月光似乎更加地皎洁。望斌感觉自己缥缈如仙,他飞到月宫里,来到了广寒宫,终于看到了那棵枝繁叶茂、五百丈高的月桂树。看到这棵树,他仿佛看到了横亘在面前的绵延不绝的高墙。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抡起了明晃晃的利斧,随着铿锵的砍击,树身被劈出一轮轮光晕和火花,还有一些泛白的水汁冒出来,虽然很快又愈合了,却有了些坍塌的痕迹。他还是砍呀砍,砍呀砍……大海都有流尽的一天,不要说一棵树了,就怕它坍塌下来把天砸一个窟窿,他想。忽然,月影消失了,天空中乌云密布,转瞬之间便下起瓢泼大雨。

    “这天说变就真的变了——”他哩喃着,竟一直穿过了边检站的哨卡,至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他。

    三个人上了通关的最后一班巴士,不久,车子就拐上了深南大道。他从车窗中望过去,深南大道宛如无数条镶满珍珠的彩练,在眼前拼命晃荡。数不尽的车流、人流,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耸入云天,总也数不到头。黑暗中,高楼的暗影就像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嘴里泛着青光,转瞬间就将他呑噬得一干二净……这就是我梦中的天堂吗?他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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