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是为了我自己
“临夏，你今天不该和她们起冲突。”
陆临夏放下笔，风从窗户进来，惊扰了一卷纸上清梦。她换了冰丝绸制成的衣物，冰丝绸不好做繁复的图案花样，故而衣服上只有一些暗纹。
这与平素盛装打扮、喜爱明亮颜色的她不同，此刻的她半融在还未完全被老天收回去的天光里，借着身上衣物平生一种沉稳感。她对于他的突然到访不开心但也没有责怪，只是说话前藏了一声细微的叹息声：“现在已经是酉时末了。堂哥还认为我不该指责她们？”
“她们到底给了堂哥什么。”陆临夏不解地看着站在窗边的男人，他身上还沾着行走间沾染上的傍晚寒气，所以选择了与她远远地相隔，陆临夏有些羡慕前世的堂嫂，她记得那位嫂子叫什么丽来着。
“明明陆家人对你并不友善，”陆临夏想起祖母，下一秒却还是没说出来，即便是祖母也没有真正把他当成她的亲孙辈过，“你应该抓紧机会才对，而不是翻墙翻窗户来阻止我。”
“我不是想阻止你，”陆闻时的声音发出，伴随着烛芯的滋滋声，“我知道如果我接了此事，你和陆家定然会有嫌隙，但我并不想你们为我撕破脸。”
陆临夏这才了然了，她抬手托起了自己的右脸，左肩软塌微微向前，她轻笑了一声，柔着声音认真道：“现在不是没有撕破脸吗。而且，谁说我是为了你才撕破和陆家的脸的？”
“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的名字是临夏，在夏天降临，也是屈尊降临到夏天。夏天是怎么样的，我自然也是怎么样的。别说陆家，就算是其他的公主，都别想骑在我的肩头。”
陆临夏起身，一步步走近陆闻时：“我也不怕被你知道，陆家，我想整治很久了。”陆闻时的眼神变得惊愕，她在他惊愕的眼光中转身，朝烛芯走去，“不知道你有没有闻到，这房里的烛香有了异味。”
她站在烛台前，打开烛盖，果然里面有一只翅膀被燃烧的飞蛾。
“这蜡烛是我专门到城东沈家香烛铺定的，沈家按照我的要求做了整整十月有余，这才调制出了我喜欢的香味，使得这蜡烛符合了我一个时辰烧完但又不大好看的要求。这材料难寻，价格昂贵，沈家每年也就只能做五十支。所以，我一向珍惜。”
陆临夏拿起了烛台旁放着的小剪子，禾禾见状上前伸出手，小小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可见：“公主，交给奴婢吧。”
陆临夏摇头，一剪子剪掉了一大截蜡烛：“就算是我再喜爱的东西，如果坏了、不合我心意了，我都会舍弃。”
她松开剪子，那截蜡烛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掉在了地面上，与那只飞蛾一起。
陆闻时朝她走去，在脚步落定后眼中严肃、认真又深情：“相信我，我会赢，我一定会保护你。”
陆临夏这才留意到他长了一双天生的含情目，看谁都深情，可这样的人只因为身世和不受陆家待见至今都没有传出任何姻缘消息。她勾唇笑笑：“那是自然。堂哥不是一直都在保护我吗。”
陆闻时回到院子里，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厮知道他出了门，其他人都没有发觉他消失了一段时间。
小厮换回了自己的装束，撤掉垫子，重新为他备好纸墨。陆家只有这位小厮将他完完全全当陆家大公子看待。
“公子，您和沈公子昨日的棋局一直未收。”
陆闻时朝棋局看过去，紧接着低头开始磨墨：“你也觉得我输了？”小厮摇头，否定：“公子棋艺天下无双，整个京城就没有能敌得过公子的。”
“可我是这群富家子弟中输得最多的那个。”
少年选了支大狼毫，在宣纸上运筹帷幄、笔伐有力：“再优秀的能力不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只会弊大于利，我一向这么认为，可是，她给了我另外的思路。”
小厮低眼试探询问：“是小公主吗？奴才听说今日陆家人和小公主在小公主的院子里吵得很厉害，小公主这些日子都没有摔东西了，可今天对着陆家人连茶都没喝就把上好的纯白白瓷茶杯摔了。”
陆闻时嗯了一声，笔下的字顺利收尾，有棱有角。
他手中还攥着毛笔，抬眼直视小厮，问道：“这事谁传出来的？细枝末节都这么清楚。”纯白白瓷茶杯——不是陆临夏身边的人是绝对不会在描述时无意强调这点的，而传播消息的人若是故意强调，那小厮的描述也会发生相应改变——从“连茶都没喝就把上好的纯白白瓷茶杯摔了”变为“连茶都没喝就把茶杯摔了，还是上好的纯白白瓷茶杯”。
果然，小厮供出了那位侍女的名字。
“这位侍女从前是长公主房里的，我记得临夏很小的时候她还管过一段时间临夏的屋。年纪长，却一直没有得到重用，”陆闻时继续写字，叹道，“反而是苗苗和禾禾两个比她年纪小的侍女成为了临夏的心腹，心中怨怼自然会一天天堆积。”
少年说得随意：“再耐心等等吧，等宴会过后再处理，省得临夏受此干扰，赏花宴办得不尽兴。”
小厮笑了：“公子对小公主似乎改观颇多。”
少年并不回避，他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她现在确实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毕竟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但如今这样终归是好的。我倒是无所谓，毕竟对我坏的人多她一个不多，只是如今这样对她利大于弊。前些日子京中各人士对她的埋怨有沸腾的迹象，但近几日已经失去了迹象。”
陆闻时关于陆临夏的话题说完，头也不抬地告知小厮：“将棋局收拾了吧。”其实在和沈即白对弈的时候他早早地就发现了沈即白的下子计策，他所做的犹豫焦灼都是演出来的，藏住锋芒的同时卖给沈即白人情以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明天我写个帖子，你给即白公子送去。”
小厮喜形于色，收棋盘的动作停了一下，望着陆闻时：“公子是打算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了吗？”
陆闻时感受到他的真诚，笑道：“该藏的还是得藏着，只是如今可以慢慢一点点漏出去。我和你啊，还得低调些，再藏一些日子。”等赏花宴过去就好了。因为到那时，他和陆临夏都藏不住了。赏花宴之后，一定会有很多人前赴后继地想将他们彻底挖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