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按律法掌嘴二十
陆闻时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庭院寂静幽深,沿路有如萤火般的灯光,一排侍女手中端着各种器皿从眼前走过,他站在她们背后的小桥上,孤家寡人。星星点点的灯火中,隐藏在黑暗处已久的女子倩影款款而来,一如初见,淡雅柔丽。
他伸出手,想要触及女子脸庞,如鲠在喉:“丽儿。”下一秒,这个名字就飘散在了夜风里,仿佛他从未张口说过。
他终于触及到了手中册子的滚烫,贴金的册子放在暖气阵阵的烛灯下,烛灯发出春天雨后的暗香。他翻开名单,增上万家人的名字,从她的姐姐写到她尚才两岁的弟弟。
一切如旧,一切将新。
陆闻时第二天去通知陆府,吵了一架回公主府,陆临夏扒拉着晶莹剔透的饭粒,筷子停在了嘴边,她长叹一口气,回应前来通报情况的禾禾:“这第一步无论何时迈,陆家人都会是这副面孔。”
禾禾有点担忧:“公主一直和陆家的伯婶姑娘公子交好,可这一回就算是全得罪了,长公主那儿没传来消息,但公主确定要这么做吗?”
陆临夏重新动筷,含着饭点头,等咽了下去才回道:“你真觉得陆家人好吗?”她抬眼,看着禾禾:“你这么聪明,我不信你看不出陆家人的本色。大伯的长子小瑞天性便恶,大伯娘的两个孩子一个顽劣一个蠢笨,三伯的子女们更没有一个是良善的,都是混迹赌场青楼和府衙的常客。这样的一群人,我迟早是要放弃的。既然迟早都要得罪,何必不卖个人情给陆闻时。”
禾禾还是面露担忧:“可闻时公子毕竟与公主并非血脉相连,若是真出事,闻时公子恐怕不会像陆家人那样尽心。”
陆临夏放下碗筷:“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和大伯算是陆府仅有的两个亮点了,可大伯总就是被官场污了,陆府要想延绵最终还是要靠他。”
陆临夏用完饭点了安眠香睡了一个午觉,谁知刚入睡陆府的人就从偏门吵闹着闯了进来。
苗苗来做的通传,禾禾在外头稳住陆府人。陆临夏没有立刻出去,她心里窝着一股火,她要借此让陆家认清他们的位置。就算昔日的陆临夏多偏袒,陆家也应当明确知道他们并非和她陆临夏平起平坐,他们陆家的二子、她的父亲说得再怎么好听也是入赘公主府的,她是算皇家血脉,她是主、他们是臣。
半个时辰过去,毒日头还没有要过去的意思,三伯娘已经晕了过去,但她宁愿被吵着失去了今日的午睡也不愿意这么快出去。可陆闻时来了。
他们见到了陆闻时就像找到了突破口,拉着陆闻时骂得震耳欲聋。陆临夏不得不起身,穿过睡房和房厅,让侍女推开了闺房的门。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公主府随便骂人。”声音不大不小,但语气攻击性十足。
陆家人没预算到这和从前完全不同的态度,大伯娘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撑着面子道:“闹闹,这是我们长辈在教训后辈。”意思就是他们名正言顺,陆临夏说的反而不对。
陆临夏眼角微微下垂,冷笑一声,彻底将气氛冷了下来。她走到陆闻时身前,抬头仰看着他:“这是长公主府,你被骂就是长公主府被骂,你受辱,就是我和我母亲受辱。我不管你平日里如何,在这里,若是有人敢对着你大喊大叫,无论对错,都让侍卫拿下,按律法掌嘴二十。懂了吗?”
陆闻时看着她,眼内内容她并未读懂,但他许久之后如她所愿的才答了一句懂了。
陆临夏这才转身,重新面对陆家人。她嘴角向上拉起,在侍女们拿来的垫了两层冰凉软垫的椅子上坐下,礼貌客气:“几位婶婶和弟弟妹妹们,这么急切地来找我到底是什么大事?”
陆临夏坐下时身边侍女们就开始动作,她们将刚搬上给陆家人坐的椅子都撤了下去,连带着茶水;禾禾巧妙地用动作将陆闻时送到了坐着的她身后。
陆家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大伯娘出声,嘴角也笑,和她一样客气的语气:“主要还是为了闹闹你,及笄礼后的赏花宴是多大的一件事儿,闻时虽然帮我操办过宴会,但终归经验不足,又是男人,恐怕很难做好。这事啊,我和你三伯娘商量好了,只要你放心,我和你三伯娘一定把陆府和公主府的事儿都包办了,让这赏花宴顺顺利利地举行、和和气气地结束。”
陆临夏手中拿着白瓷茶杯正往嘴边送,听到大伯娘的话后抿唇慢慢荡漾出笑容,眼睛往上看去,将女人满打满算的心思全然收在了眼中:“怎么,不让你和三伯娘办,大伯娘就打算让我的赏花宴下能顺顺利利地开始、和和气气地结束?!”
不等女人回答,她把手中的白瓷茶杯往前方一砸,电光火石间珍贵的白瓷就碎成了许多片,发出了咔擦的清脆响声。她用力地一拍身边可移动的小台桌:“好大的胆子!”
陆家人被吓到,拉着小孩就跪下,一声不敢发。
陆临夏厉声指责:“平日里我念着亲戚情分,想着与你们一致对外,没想到如今你们陆家竟然敢把算盘打到我的头上!竟然妄想拿捏我这个陛下亲封的公主!”
三伯娘终于出声,而不是任由大伯娘一个冲锋陷阵,她连忙摆脱关系:“我们三房是没有这种想法的!小公主天资聪颖,什么事都办得了,区区一个赏花宴您选择闻时自然也是因为您有信心。我昨日还和你三伯说日后就是你们孩子的天下,也是时候让孩子们自己做些事情了,而闻时能帮助到公主我和你三伯都很高兴。并没有要从闻时手中抢什么的意思,更没有质疑公主的意思。”
“哦?”陆临夏起身,走到陆家大娘子面前蹲下,她用扇尾挑起女人的下巴,“这么说全都是大伯娘你一个人的意思了?”
陆临夏刚问完就自己接上:“我娘亲一直觉得自己不是陆家人,所以对于陆家绝大多数事情她并不过问。但我不是,陆家在世人眼中是我的至亲,当然,事实也是如此。所以酉时就让大伯父过来吧。我和他好好说道说道。”她不给大伯娘反驳的机会,她当然知道对方是绝不可能一力承担她的责怪和愤怒的。
陆临夏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她的目光自然落在了三伯娘搂着的全场年纪最小的堂妹身上,这位堂妹长得可爱、嘴甜,所以过去她一向格外疼爱,三伯娘这是把她也当成了谈判的筹码。只有丑陋的人才会拿孩子当成辅佐功成的助力。
小堂妹可怜巴巴地含泪看着她,用眼神在渴求她这个堂姐一如既往地去拥抱、抚摸、奖励她,甚至看在她的份上答应她母亲父亲的要求。好好的孩子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教坏了。
陆临夏边慢步往闺房方向走边轻飘飘地讲:“我是我娘和我父亲唯一的孩子,要还真算起来可没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陆家三娘子听闻,手指间猝然收紧,低头愤怒地看了女儿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