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找夏梦谈心
几秒之后，冯家成微笑着说：“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我们走走吧？”
夏梦似乎没有听见。
冯家成感到有些无奈，只好再次重复：“我说，我们出去走走，我有话要和你说。”
夏梦最终稍微有了些反应。
“为什么？”
“有话要和你说。”
夏梦好像是有些结巴，停顿片刻后才回应：“好吧。”
因为冯家成的坚持，她最终没有再多问，便跟着冯家成一起走出队部。
两人在农村的黄土路上慢慢走着，冯家成内心也在思索如何开口。他不能一开始就说出那么沉重的话题，比如“你的父母去世了”、“我想娶你”、“请不要自杀”，这些话。
所以他决定绕个弯，从其他方面入手。
“夏梦，你是哪里人？”
夏梦看着冯家成，似乎在思考他的问题。
几秒后，她回答：“省城。”
“省城是一个大城市，应该很繁华吧？”冯家成问道。
夏梦又陷入了思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的目光停留在路边的一棵榆树上，同时也放慢了脚步。
冯家成转头看去，那是一棵被剥皮的榆树。
冯家成转头看去，那是一棵被剥了很大一块皮的榆树。
树皮粗糙，宛如晒干的巨大黑色鱼鳞。
被剥去树皮的区域泛着陈旧的黄色。
“都这么受伤了，它还能存活吗？”夏梦伸手摸着受伤的榆树，轻声问。
冯家成转过头，看着她全神贯注的表情。
“它依然存活着。”冯家成说道，示意夏梦仰望天空，碧绿的榆树叶子在头顶上蓬勃生长，交织成一片茂密的阴影。
夏梦的眼眶微微泛红，手指轻抚榆树泛黄的部分。
那树皮被剥离的地方，如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永存不忘。
那树皮被割下的位置，仿佛是受辱的伤痕，永远都无法愈合。
“都这样了，它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夏梦又轻声问道。
冯家成立刻说道：“因为活下去才有意义。”
夏梦随即转过头，声音略微提高：“意义又是什么？”
“意义是生存，是延续，是繁衍生息；是治愈伤痛，是期盼更好的明天……”冯家成立刻说道。
夏梦的眼眶开始泛出泪花，她伸手轻拍榆树被剥皮的地方：“都这样了，还要坚强活着吗？”
“它还要继续生存。”冯家成坚定地说，“它仍然是一棵伟大的树。”
夏梦突然安静下来，她擦去眼泪，然后诧异地看着冯家成。
在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她说的话，大部分农民无法理解或回答；即使有人能够理解，也只会用粗糙的乡土语言来表达，而不是使用“生存”、“意义”、“繁衍生息”等类似的词汇。
夏梦能够肯定，她同行的其他七名知青也几乎没有人能够如此迅速地和她交谈，并讨论这些主题。
因此，冯家成似乎有一定的文化知识？
“你上过高中吗？”夏梦首次主动问了冯家成一些关于他的问题。
“没有。”冯家成回答。
“那你上过初中吗？”夏梦再次追问。
“也没有。小学毕业后，就不再继续上学。”
夏梦继续凝视着冯家成，她认为他在欺骗她。
“你刚才所说的话，不像是一个小学毕业的人说的，你肯定有文化知识。”
“我就是小学毕业，大家都知道这一点。”冯家成说。
“那你还读过哪些书？”夏梦继续追问。
“没有读过。小学毕业后，没有继续阅读任何书籍。”
夏梦依然凝视着冯家成，她确信他在隐瞒真相。
“我要离开了。”夏梦宣布。
“还不继续讨论榆树吗？”冯家成问。
夏梦停下脚步：“榆树还能说什么呢？它已经受伤，现在只是苟且生存，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它还是有意义的。”冯家成说道，“告诉你一个关于榆树的秘密，你想听吗？”
夏梦的好奇心开始涌现。
“什么秘密？”她问道。
“与榆树有关的秘密。”冯家成指着榆树的伤口，“你知道剥下的树皮去哪了吗？”
“去哪儿了？”夏梦疑惑地问。
“被我们吃掉了。”冯家成说。
夏梦瞪大了眼睛：“吃树皮？”
“没错！在这里，榆树皮是美味的。”冯家成笑了一下，“我们不是因为饥饿才吃的，
而是因为榆树皮真的好吃，甚至比地瓜窝头还好吃。”
“在春天，我们将榆树皮割下，然后制成面粉，用来做窝头，味道相当不错。”
夏梦听得目瞪口呆：“真的那么好吃？”
“不能说非常好吃，但至少可以改变口味，总比那些难吃的地瓜好。”冯家成解释。
“那我们这些知青为什么不了解这一点呢？”夏梦再次询问。
冯家成的回答仍然切中要害：“你们在工作上没有发挥作用，处理事情不够谨慎，让我们小山屯的榆树遭受如此破坏，这可怎么办？”
夏梦感到有些局促不安，这似乎是知青们普遍存在的问题。
“因此，榆树依然有它的用途，有它的意义。”冯家成抚摸着榆树，目光投向夏梦，“你也一样。”
“别再考虑得太多了，好吗？”
夏梦听到冯家成这番话后，她感到浑身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一下。
我也是一样吗？
冯家成的手轻抚榆树的伤痕，似乎在抚慰整棵榆树，但言下之意显然是在主要对夏梦说的。
夏梦的内心涌起了巨浪，曾经内心伤痕累累，无处可归，时时刻刻都难以真正入心。冯家成成为第一个借物喻人的人，将话说到她心中，尽管她的内心尚未完全接受，但不禁对冯家成产生了不同的看法。
她偏过头，观察冯家成的模样，高挺的鼻梁，明亮的双眼，微微抿紧的嘴唇。
她的心情不知为何突然变得轻松了。
“你，为什么来找我，说这些话？”夏梦低头，踢了一下脚下的土块，问道。
冯家成依然专注地抚摸着榆树，没有立刻回应。
刚刚，他本来是在专心地劝说夏梦，但突然感受到了榆树的脉动，这种感觉难以言喻，令他犹豫了片刻才回过头来，看向夏梦：“我来找你说这些，是想要给你一些建议。”
“希望你不要过于忧虑，也不要走向极端。”
“一个如你这般美丽的姑娘，整天愁眉苦脸的样子可不好；还是要积极向前看，这才能迎接美好的生活。”
这些建议，夏梦之前曾在其他知青口中听闻，但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当冯家成亲口说出时，她才真正深刻体会到了其中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