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谈判
下午三点一刻，钱会忠来到公司。睡了一觉的他看起来变化不大，毕竟七十的人，肤色沉暗，不像年轻人那样那么快的有所反馈。
樊西开早泡好茶。这次是用的西湖龙井，今年的新茶。
都说西湖龙井是“色绿、香郁、味甘、形美”，谓之四绝。陶云勇自然是听说过，但从来没亲眼见过。今天，倒是见识了一番。
樊西开把烧好的开水冲进茶碗，立刻有一股白雾升腾而起，然后就能闻到幽香暗生，却又飘荡在整个茶几上方，无所不在。滚烫的热水中，一片片茶叶宛若翩翩起舞，就好像有灵魂一样，四处游走。即使是陶云勇这般不懂情调的人，虽然第一印象是“呀，这不是布朗运动嘛”，接下来却也沉浸在这样幽静且有着暗香的意境，更是第一次感觉到唇齿之间生出甘美不绝的滋味。
三个人也不说话，各自品茶。
“你这用的不是一般的水吧？”钱会忠问道。
樊西开笑道：“钱总厉害，这也能品出来？昨天有朋友从省城回来，给我捎了一桶泉水，山泉水。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
钱会忠点点头，眯起眼睛：“我就说嘛，这新茶，我也喝过很多次，今天感觉茶味最为浓郁，唇齿留香啊。”
陶云勇没这么多感觉，只是觉得好喝。但好喝在哪里，他说不出来。所以，就赞了一声：“钱总，看来您很会品茶啊。”
“谈不上很会，懂一点而已。”说起这些，钱会忠倒是很谦虚。和他在谈自己的超高频电处理技术时的语气和态度完全不一样。
钱会忠喝口茶，又补充道：“年纪大了，总也得有几项爱好，不然这人生就太无趣了。我就两个爱好，一个是喝茶，一个是读书。”
樊西开抚掌道：“钱总，那咱俩的爱好一样。你看我办公室里的书，我一本一本千挑万选的，全是历史类的书。家里还有两大书橱。至于说喝茶，可能研究没您那么深厚啊，就每天都喝，不喝睡不着。”
钱会忠笑着伸过手来，两人握手而笑。
“钱总，今年的龙井新茶，您拿回宾馆喝呗。”樊西开拿出一盒茶叶，递过去。
钱会忠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三人边喝茶边聊天，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钟。
钱会忠看看手表，放下茶杯，脸色一肃，说道：“樊总，陶总，咱们谈谈合作的事吧。”
樊西开说：“没问题。钱总，咱们去会议室吧，那里更适合谈工作。”
三个人来到会议室。陶云勇打开会议室里的笔记本和投影仪。
樊西开亲自上阵，坐在笔记本前面，插入u盘，打开一个文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word文档，题目是“超高频电处理技术合作开发项目协议书”。
陶云勇坐在樊西开旁边，面前同样放着笔记本，但需要用笔来记录。
钱会忠坐在对面，面前空无一物。其实也是有东西的，一个保温杯，他自己带来的，现在里面倒满了刚泡好的茶水。
樊西开也拿着他的保温杯，里面是枸杞红枣。陶云勇没拿杯子，反正不会多讲，用不了润嗓子。
樊西开清清嗓子，说道：“钱总，那咱们就正式开始吧。
“甲方呢，就是我们牛思德公司。乙方，是钱总您这边的京城山昊公司。这些详细信息就不说了，到时候还要核对。
“合作的项目自然就是超高频电处理技术。具体来说，就是我们双方共同把这项技术在全国，甚至全世界推开。山昊公司负责技术的研发、改进，设备的制造和后期维修。牛思德公司作为该项技术和设备的唯一对外出口，全面负责该项技术的推广和管理。
“钱总，这个没什么问题吧？”
钱会忠摆摆手：“这有啥问题，咱们不是早说好了嘛。”
樊西开笑道：“钱总，下面可就是具体的内容了，您仔细看，有问题随时打断，问我就行。尤其是一些条件，咱们确定下来就要执行的，完不成可不行啊。”
“你放心，我钱会忠虽然不是什么多有头有脸，也是有名有姓的，只要说到，那必须做到。”钱会忠拍胸脯保证。
樊西开和陶云勇相视一笑。不得不说，这个老头还真有点可爱。
樊西开继续：“牛思德公司负责项目全部的资金投入、市场开发和现场施工管理，预计前后累计投入一千万，分红占80。山昊公司以技术入股，分红占20。”
钱会忠立刻哎了一声，问道：“不对啊，樊总，之前咱们不是说六四吗？你这一下子也变得太大，砍了一半下去，太狠了吧？”
陶云勇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谈的，但也本能的觉得六四太高了。只出技术能占到如此高的分红比例，要么这个技术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能占到市场很大份额，要么这个技术的效果非凡，能带来极大的利润。
要知道，按照上述两个公司的分工，等于资金、市场和施工都属于牛思德公司，山昊公司只负责技术。这得是多么划时代的技术才敢要四成的分红？
不知道樊西开当时为什么要答应六四的分红比例。
樊西开喝口水，笑着解释道：“钱总，咱们是去年国庆放假期间讨论的吧，距离现在已经半年多，对吧？你看，当时，咱们定的是你出资造设备，以设备和技术共同占分红的四成。我觉得虽然多了点，但也还行，所以就口头答应下来。到上周，你打电话来说，资金和人员出现问题，设备的改进一直没完成，实际上已经比你当初给我承诺年后拿出设备晚了两个多月。按你现在的进度，六月能把设备造出来也有点困难吧。
“所以，上周咱们电话里沟通，我说你改进设备，包括给那边的技术人员的费用都我这里出，也就是从目前开始，所有的资金投入全是牛思德公司。这样，再按之前六四就不合适了吧。”
钱会忠难得的老脸一红：“我这……最近确实资金这边比较困难。我跟你说过，我们为了这个技术，前期已经投入不少，都是我自己拿钱垫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跟我说过，我记得很清楚。所以，我仍然给您留了20。20不少啊，钱总，按您的估计，这是个非常大的项目，百亿、千亿都有可能，您只要把技术进一步完善，就等着数钱数到手抽筋吧。”
钱会忠没笑，皱着眉头想了想：“20不够啊，樊总。你早知道我这里除了我，还有几个一起弄的技术人员，大家可是整整花费十几年的时间和精力。我得为我的团队负责啊。”
樊西开没有丝毫犹豫：“钱总，我说20是有依据的，您听我说啊。
“第一，咱们国家的《公司法》规定，技术股所占比例一般不超出20，但经国务院同意，高技术的可以达到25。你看，这是法律规定的。咱们虽然不重新组公司，是两个公司合作，也可以按这一条考虑。我是顶格给您20，足够您和您的团队。
“第二，您的技术，说实话还有问题，您自己也不否认吧，现在还在找设备存在的问题，而且还需要改进。也就是说，不是一个成熟的技术，对吧？我们公司注入资金，您才能继续完善技术和设备，等于技术这一部分，是不是也应该有我们牛思德公司一份？
“您不用担心，我不会这么跟您斤斤计较的。我只是想说，20真的不少了。钱总，从现在开始，您可以一分钱不用再投入，全是我们的。你买一个螺丝，你给技术人员发点钱，甚至你自己领一份都没问题，只要账目记录好，我都认。”
樊西开说完，会议室里安静下来。钱会忠在考虑，陶云勇也在考虑。
如果不是樊西开多次给自己打过预防针，陶云勇说什么也不会觉得这样的投资没问题。一个没有完全成熟的技术，甚至不确定能不能成功，要投入这么多资金，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吧。
足足有三分钟，钱会忠才勉强地点点头，面色为难地说道：“樊总，不是我斤斤计较，实在是……嗨，就这么定吧。”
如果站到钱会忠的立场看，可能结果不太一样。毕竟，这是自己辛苦十余年做出来的技术，自己又从心里觉得是个好技术，当然是希望比例越高越好，对得起自己的投入，也对得起该有的价值。
樊西开严肃地说道：“钱总，我们做项目不是百分百的一定成功，是冒着很大风险的。这个您比我清楚。我们牛思德公司从现在开始投入，包括技术改进，设备制作，后期做试验，试验成功后如何把项目在市场推开，等等吧，一千万，再开一个一千万也打不住。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我们试验不成功，或者效果没有预想的那么好，这些钱可以说就是白扔了。
“钱总，我现在冒的风险比你大，大很多，对吧？”
钱会忠不得不点头。樊西开说的都是实话，没法否认。
陶云勇忽然注意到，钱会忠的额头上冒出一两滴汗珠。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
樊西开见状便继续说道：“那我就接着往下说。其实，这一点定好了，后面都是可以商量的，难度也不太大。不过我们既然是做项目，这些步骤和细节也不能太过随意。”
“协议签订之日后两天内，牛思德公司将向山昊公司打款一百万，作为技术改进和设备制作费用，以及其他配件和辅助设备的购买费用。
“这个是有时间要求的，钱总。三个月内，也就是7月31日之前，所有设备必须达到使用条件。我的计划是八月份，开始现场试验。”
钱会忠颇为吃惊地瞪大眼睛：“八月就要试验吗？”
陶云勇也吓了一跳。记得上周开会，樊西开还只是说另一个产品今年可以开展现场试验，而超高频电处理技术，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明确，还不到时候。怎么才过了十天吧，就变化这么大？
不过，再转头一想，这种变化对樊西开来说，也不算什么。
“钱总，当初您说四到六个月就能完成。从去年十月开始算，最晚今年三月，不就应该完成设备的改进吗？就算最近耽误了一段时间，延到七月，还不行吗？”樊西开理所当然地说道。
钱会忠似乎在纠结。
陶云勇看看两人的杯子，到外面跟冉新玲说了一声，过来给两人添上水。
“樊总，是这样啊。最近我们遇到点问题，有一个电器元件换了好几家国内公司的产品都不行，用不了一天就烧。我们讨论必须用德国一家公司的才行。关键是，现在买不到，我们没有渠道联系到人家。所以，我现在没法给你保证。”钱会忠急促的说道。
陶云勇很奇怪，现在还有有钱买不到的东西？电影里演的，核弹都能买到呢。除非这个东西很特殊。
樊西开略一思索：“这个没关系啊，钱总。我这边还有点关系，你把要买的详细资料发给我，我找人问问。”
钱会忠赶忙摇摇头，说：“那倒也不用，我这也能买到，就是太贵了，之前一直舍不得买。”
“哦，这样啊，那现在你们抓紧买吧，只要合理，有发票，都行。”樊西开也没有多计较。
陶云勇总觉得钱会忠说的前后矛盾似的，一说起技术、设备，就信誓旦旦，真让他拿出来，怎么忽然就推三阻四了？
钱会忠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樊总，咱们把时间定到八月底吧。一方面买这个电器元件要耽误时间，来了后我们还得做调整；另一方面吧，不瞒你说，我这边的那个很懂电的那个徐工，上个月出车祸，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所以有些事情就不得不耽搁了。”
“八月底没问题吗？”
“肯定没问题，徐工马上就好了，五月中旬就能出院，一出院我们就抓紧进行。”钱会忠又拍拍起了胸脯。
樊西开看着对方，略一沉吟，便斩钉截铁德说道：“行。那我们就定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