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个老头
油城的火车站是个一言难尽的地方。如果你去过很多地方就知道，对一个正经的地级市来说，火车站很重要，一般都会建的很漂亮，至少很大很高。但油城的火车站却只是一个大一点的平房，红砖褪色，门窗斑驳，看起来有几十年的样子。在如今的这个年代，一些城镇的火车站都不会这么简陋。
实际上，确实有几十年的历史，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建成，其后几次修缮，不过都是小修小补。
也没办法，因为油城的位置实在太尴尬，从地图上看正好处于一个顶角，历来不是交通要冲，修铁路的话需要特意拐个弯才行。偏偏，油城的公路修的不错，去省城二百多公里，三个小时就到，再去到全国各地也算方便。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就只有两趟火车，一趟是上午从省城开来，一趟是下午开回省城。
火车的路线当然不会是省城到油城的两点一线，而是绕了一大圈，因此跑下来四个多小时。所以坐火车的人不算很多，尤其是年轻人，哪愿意这样耽搁时间。但年纪大的人或者有闲有心情的人总会坐火车，毕竟火车比汽车舒服一点，价格还便宜。
这次来的钱会忠钱总已经七十岁，所以，他选择坐火车。
上午十点半左右，陶云勇开车来到火车站接人。因为是老火车站，周围环境一般，没有太多的商业，有几个小旅馆，小饭店。路上倒是停了不少出租车，等着揽个大活。
十点四十五，火车准时到站。
整个车站立刻活了起来。火车上乘客全部下车往外走，终点站嘛。站外接站的人，出租车司机以及小旅馆的人都在往出站口挤。一时间，乌压压全是人。
陶云勇自然也往前去，还举了个牌子。派小田他们来也行，不过，陶云勇也没什么事，便自告奋勇过来，这样还显得公司重视。
出来差不多有五六百人，或许更多，陶云勇站在那里看过去，真有种川流不息的感觉。身处其中会被裹挟着缓缓向前，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当出来的乘客明显减少时，陶云勇等的人终于出现。
一个穿着灰色的运动休闲衣服，大概一米八左右，一头稀疏银发的老头，背着一个双肩包，矫健地直直走过来。
两人的眼神碰到一起，陶云勇立刻知道就是他，便笑着挥挥手上的牌子：“是钱总吧，我是‘牛思德’的小陶，过来接您。”
钱会忠伸出双手来握：“陶总亲自来接，真不好意思啊。”
陶云勇赶忙放下牌子，同样伸双手：“不敢不敢，叫小陶就行。”
“陶总就是陶总，哪能叫小陶？”钱会忠呵呵笑着。他的声音略有点柔，好像讲话不怎么费力气似的，大概是因为明显有南方口音才带来的这种效果。
两人上了车，往公司而去。钱会忠坐在后排，说不喜欢坐副驾。
他只带了这么一个不算大的背包，算是轻装简行，估计没打算在这里长待，两三天的话肯定没必要大包小包的带东西。
“钱总，宾馆给您订好了，离我们公司不远，方便咱们交流。周围饭店、商场、超市啥的都有，干啥都很方便。”陶云勇一边开车一边介绍道。
“这太麻烦你们了吧？”钱会忠连声感谢。
正好等红灯，陶云勇回过头：“这有什么麻烦，我们合作顺利比什么都重要。”
“对对，我相信，咱们一定能合作成功！我之前给樊总电话联系，就觉得能成，樊总很有魄力的一个人。”钱会忠有些激动地表示。
陶云勇笑着附和几句。
钱会忠明显是个健谈的人，开车二十分钟，就讲了二十分钟，基本上都是他在讲，陶云勇没说几句。一个话题接一个话题，真不像是一个已经七十多岁的老人。
好吧，现在陶云勇已经对他了解不少。
比如，钱会忠是文革前毕业的大学生，毕业后也来到了油城，只不过后来九零年左右调去南方的另一个油田。再比如，说起现在油城的某一个领导，“那是以前我带过的！不说手把手也差不多。”然而，陶云勇却没听过这个领导的名字。
这也正常，钱会忠解释：“我认识的那些领导啊，专家啊，就是小一点的也快六十退休了。不然我能推这个技术这么麻烦？找他们说一声，多简单的事。”
说起“超高频电处理技术”，钱会忠更是精力旺盛，直接在车上就给陶云勇上起课来：“陶总啊，你知不知道石油的开采其实就两个关键，如何找到油，如何采出油。找到油就是勘探和地质，采出油就是采油。其余的都属于辅助技术，没什么意思。超高频电处理技术就是解决如何采出油的一种新技术，绝对是划时代的技术！”
陶云勇一边听一边点头，但是听着听着总觉得有些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上周开会时小田讲的内容吗？几乎没什么差别。不用想，肯定是小田拷贝了钱会忠的话，只能说小田的记性真好。钱会忠呢，估计早就说顺嘴，只要给别人介绍就是这几句话开头。
虽然刚刚见面没多久，但钱会忠给陶云勇留下很深的印象。精力充沛，话多，表情丰富，话里夸张的成分不少，见识倒是挺多，但有些固执。
这样的人，只要还能走得动，肯定不会待在家里打牌下象棋什么的，愿意出来折腾些事情。
不过，陶云勇也有疑问。按说，这么能折腾，也有能力和关系的人，怎么会七十多还亲自跑来跑去？
陶云勇知道对方有一个小公司，是真的小公司，只有三个人。这公司听起来很像是个皮包公司似的。当然，据说还有几个类似合伙人，有出资的，有搞技术的，并不在公司。
也就是说，他说的话和他现在的情况，让人觉得有些不那么靠谱。
简单介绍了几句技术，钱会忠身子往前一探，靠近陶云勇：“陶总，我跟你说，咱们只要把这个技术做成，那简直不得了，别说一个小目标，一百个也没问题！”
陶云勇不由莞尔，这老爷子，连小目标都知道，真是人老心不老呢。
带着一点疑惑，牛思德公司的大项目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