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选择
实际上,樊西开的话到这个周末就得到了验证。当然,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当天晚上,陶云勇又遇到了一件关于朋友的事。
两人聊完便各自回家,虽然比平常晚一点,但家里有人在等,早一点晚一点,心情都是一样的。
不过,走之前,樊西开接到电话,是其中一个厂家有事,要拖后一段时间再来。也就是说,周三就只有京城山昊公司的钱会忠钱总过来。
樊西开和对方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后跟陶云勇说:“这样也好,两家都来,方便我们一块接待,但也容易引发一些意想不到的小问题。分开吧,正好你可以全部接手,本来怕两家同时来,你忙不开,准备让小田接待这个呢。”
回到家,其实也就比平时晚半个小时,乔文婧刚刚做好饭。
一家人乐融融地用起晚餐,顺便讨论五一假期去哪里玩。
下周一就是五一,所以,假期实际上是这个周末两天加五一那天,共三天小长假。三天的假期其实有些尴尬,远的地方去不了,近的地方早就逛过。
“爸爸,我想去京城!”陶小桃立刻提出她的想法。
陶云勇挠了挠脑壳,面露难色:“哎呀,小桃,京城实在是人太多了。咱们去的话,全是看人,还累的不轻。”
“不嘛,我就要去!”陶小桃生气地把小勺子往桌子上一放,撅起小嘴,准备罢吃。
乔文婧轻轻地摇摇头,安静地看向陶小桃。陶小桃哼唧两声,又乖乖地拿起小勺子。
“小桃乖啊。”乔文婧说道,“爸爸说的有道理,我们出去玩,要玩得开心才行,人太多做什么都麻烦,该怎么玩得开心呢?不过啊,小桃有想法是对的,去京城也是应该的,小桃马上快要上学,看看升旗,看看故宫,都很好。那我们要不要讨论讨论,看看有没有好方法能解决这个问题?”
“要!”陶小桃中气十足地喊道。
乔文婧摸摸小桃的头顶:“那好,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开个家庭会议,讨论讨论!”
说着,乔文婧看了一眼陶云勇。陶云勇赶忙伸出大拇指,神色凝重地表示自己内心的赞赏。
饭后把家务处理完,一家人坐在客厅开起家庭会议。经过友好而热烈的讨论,大家决定,本次五一暂时先去省城玩,等到过完六一,找个合适的周末,爸爸妈妈再请一天或两天的假,去一家人去京城旅游。
讨论完,妈妈拿张白纸把最后的决定记录下来,三人纷纷签名画押。
弄完这些,时间也来到了七点,女儿准备弹琴,妈妈要打开电脑写一个材料,爸爸则有扫地和锻炼的任务。
但是,还没有扫完地,一个电话打来,打乱了陶云勇的安排。
电话是他的大学同学陈健打过来的。陈健是他的大学舍友,现在在江声采油厂上班,去年也提了副科。
“喂,陈健,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陶云勇多少有点奇怪。
江声采油厂是最偏远的两个采油厂之一,距离油城的中心——基地的距离超过50公里,也就这几年买车的人渐渐多起来,以前只能靠交通车和通勤车,来往一趟极不方便。两人在学校的时候关系不错,但毕业后来往不畅,联系少了很多。最近一次见面是三年前同学聚会,最近一次电话是过年的拜年问候。不过,在陶云勇心里,仍然是好朋友。
电话里传来陈健的声音,略有些着急,或者紧张:“云勇,你那方便借我点钱吗?我这有急事,需要借点。”
“啥事,买房吗?”陶云勇问了一句,“我一会看看手机银行,可能手头也没多少。”这倒是实话,陶云勇这几年买房子买车,都是办的贷款,每个月还完后,去除日常开销和突发情况,能剩下的不多,攒了好几年,家底也不过才二十多万,大多存银行,手头上可能真没多少钱。
“行,云勇,你看看,有的话借我两万三万的。不是买房,家里遇到点急事。那你一会给我回个电话。”
刚挂了电话,乔文婧便从书房探出脑袋问:“谁啊,是借钱吗?”
陶云勇也没犹豫,脱口而答:“是啊,我大学同学,陈健,问我借两三万。”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机银行。
就听得椅子被推开的声音,乔文婧从书桌前站起身,快步走过来,低声问:“陈健是谁?我怎么没印象。咱们结婚的时候他来了吗?”
“唔……”陶云勇凝神想了片刻,“他应该没来,太远了,他在江声采油厂。不过人家随钱了的。”
乔文婧表示不屑:“他结婚你没随钱吗?还有,他结婚的时候你去了吗?”
“他结婚早,毕业第二年就结婚了。我那时不是单身嘛,闲着没事,当然就过去凑热闹。”陶云勇觉得自己是实话实说,但其实他并没有抓住乔文婧话里的意思。
果然,乔文婧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别人结婚的时候多远你都去,等你结婚的时候,不就基地周围的来了?也不知道你咋混的。”
陶云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惹着老婆。要知道,他结婚的时候虽然有些同学没来,但大多都把钱托人带过来或者转给他了。他觉得很正常嘛,后来有同学或者同事结婚,自己不是也只随钱没去参加婚礼吗?
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唉,女人啊……
“我说,你和这个,陈健是吧,到底关系怎么样?”见他半天不说话,乔文婧便径直问道。
陶云勇闻言愣了一下,眨巴几下眼睛,才说道:“挺好的啊,我们俩一个宿舍,都在下铺,就隔着一张书桌。嗯,经常一起上课,去食堂吃饭,还有逛街啥的。”
“那我怎么没听你说过他?”
“哦,因为大二下学期,他病假休了一段时间,回来没多久宿舍调整,我们就不再一个宿舍。毕业分配他去的是江声采油厂,联系自然就少了。”陶云勇解释道。
“那你岂不是很长时间没见他?你对他现在有多了解?”乔文婧继续追问。
陶云勇被问毛了:“我同学我怎么能不了解?我们不仅是同学,更是朋友,到现在都认识十六七年,这还不够长吗?”
乔文婧拉着陶云勇坐到客厅沙发上,轻声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对他现在有多了解。老公,你要知道,人是会变的。你都不知道他借钱干啥,就敢借钱?
“借钱也是分人的。比如西开,或者小纪(陶云勇在油田的同事)来借钱,两三万,哪怕三五万,我都不带犹豫一下。因为我对他们知根知底,知道他们平时干什么,为人咋样。就算他们不还钱,咱们还可以找到他家,甚至单位。
“可你这个同学呢?咱们结婚七年了,我就没听你提起过。我是真不敢让你借。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陶云勇半天没说话。实在没话可说,乔文婧的话没什么可反驳的,都是大实话,自己总不能无理取闹吧。
别的不说,前两年他就遇到过一次这样的事。一个刚毕业时算是带过他的“师傅”,曾经教他写设计、看现场、做分析,对他很不错,后来早早办了内退,开始做保险,多次和他介绍,最后实在推脱不开,就买了三份保险。要说上当嘛,陶云勇经过仔细研究,发现等女儿小桃六十以后才算有的赚。但那几乎是六十年以后的事情,谁知道会有什么变化?
过了好一阵,陶云勇才说:“那我打电话问问其他同学。陈健要是借钱的话,应该不止找我一个。”
他们同班同学分油城的共有八人,基本上去了不同的采油厂,也有一个分配去钻井系统。其实,分开油城的八人中,有六个父母就在这,换句话说,这六人属于油二代。离家近,既是每个父母的期盼,也是大多数人觉得不错的选择。
陶云勇先打给和陈健离得不远的林强。两人虽然不是一个采油厂,林强是在金北采油厂,但两个采油厂离得很近,直线距离不过四公里,离着基地都很远。所以,两人经常会聚一聚,至少前几年是这样。
电话响了一声,便被接通。
“嘿,林强,我陶云勇啊。”一阵寒暄过后,陶云勇问道,“那个,问你个事。陈健有没有给你联系?对对,借钱……”
半晌,陶云勇挂上电话。
乔文婧问:“怎么样?”
陶云勇还没开口,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另一个大学同学贾青峰。
“贾总啊,怎么突然想起给小弟打电话了?”收拾好心情,陶云勇接起电话。叫贾青峰为贾总真不是开玩笑,因为他现在是局机关某个处室的正科级干部,是他们大学同学在油城中级别最高的。当然,有去西部油田的同学已经是副处,那却是不能相比,毕竟那里去的人少,竞争小。
陶云勇忽然想到,樊西开的大学同学竟然已经是采油厂的厂长?太不可思议,真不知道是多么厉害,还是多么有关系?
电话里传来贾青峰雄厚的声音:“别别,什么总不总的。哎,我是问你个事啊,陈健给你打电话了吗?”
陶云勇沉默片刻:“打了,问我借点钱。”
“这家伙怎么了?问他啥事也不说,就说借点钱,过段时间还,也不说具体啥时候还。我想想就没借。你借了吗?”
贾青峰是隔壁宿舍的,个子高高的,喜欢梳个分头,是班里难得的足球、篮球、乒乓球和羽毛球等多项目高手,全部代表班级和系里参加过比赛,还都获过奖。这几年他提拔的挺快,和这些不无关系,尤其是乒乓球,在局机关仅次于几名大领导。同学们都一致认为,他说不定能混上局级领导。
贾青峰和陈健在学校的时候关系也不错,或者应该说,班里大部分同学之间都有很好的关系,毕竟是石油院校,和社会接触不那么多,又有不少人来自各大油田,当时都是淳朴的少年。
“我还没想好借不借。你为啥不借?”陶云勇问道。
“这家伙不跟我说实话啊。我问他买房子吗?他说不是。家里有人住院?也不是。你说,现在咱们除了买房子、老人住院急需用钱,还有什么事这么着急?不说清楚,我怎么敢借,他问我借五万呢。”
停了一停,贾青峰问道:“哎,云勇,你和他关系好,他没说原因吗?”
“嗯,没说……不过我刚才问林强,林强也不知道他为啥借钱,但知道他已经给好多人借过钱,周围的同事可能都借遍了。林强去年底借给他两万,本来说过完年就还,到现在也没还。林强让咱们最好别借。”
“这家伙,看样子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赌博,还是p2p什么的啊?”贾青峰立刻说道。
陶云勇吓了一跳:“不会吧,陈健多老实,怎么可能赌博?”
“我只是说可能,真实的啥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知道了大概怎么回事。没别的啥事,听说你不出去了?那有时间找我吧,好久没见你了。”贾青峰获得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再聊几句,就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乔文婧在旁边听得清楚,没再说什么,拍拍陶云勇肩膀,回到书房继续写材料。只留下陶云勇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起呆来。
记忆中那个和自己一般个头,一样戴眼镜的那个腼腆的少年,十几年过去,真就变化这么大吗?
记得第一年元旦,下过大雪,街上冷的要命,陶云勇和陈健一起出门买点带回家的东西,快放寒假了嘛。街上有人卖冰糕,一大箱子才几块钱,两人脑袋一热,便买回宿舍,宿舍里一人就吃了一个,再吃不动,实在是太凉了!最后只能扔掉,好几天后路过一看,居然还在,根本没人捡。
陶云勇大学里过第一个生日,陈健送给他两盘周华健的磁带,因为平时有说过喜欢周华健,所以陈健便一直记得,直到生日时买了送来。
实习的时候,一块从实习基地走到海边,一块跳下海游泳,至今那张照片还在家里的相册里。
在学校里,一起上自习,一起看电影,一起打游戏,那年开卷考试前通宵联网打游戏,结果第二天考试双双被抓,陈健别的成绩都不错,排在班里前三,结果因为有挂科,没拿到奖学金。
还有……
那些学校里的记忆虽然已经有些模糊,但总会时不时地冒出来,探个头,露个脸,就如此的生动起来。
可是,这才毕业十二三年,却能变化这么大,让人连朋友都无法继续做了。应该怎么去做,陶云勇自然很清楚。但是,此时此刻的他,怎么能割舍十几年前的那个朋友呢?
犹豫了好久,陶云勇终于拿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