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铁掌小试风雷隐隐 玉箫轻吐情思悠悠
兰窗侠影
第二十五回 铁掌小试风雷隐隐 玉箫轻吐情思悠悠
“阿蘅！起这么早啊！”杨信看到在竹楼前编花篮的阿蘅，大声地打招呼。
阿蘅连连摆手，示意杨信不要作声。
“阿蘅手真巧！”杨信没明白她的意思，仍大声说道，“哎呀，你三姐姐今天怎么还没起来吗？”
屋里，三公主已经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剑南怀中睡着，又惊又羞，抹掉泪水，赶紧跑开。
阿蘅拉低杨信正要说话，见三公主红脸跑出来。阿蘅小脚一跺，大声对杨信耳朵喊道：“你笨死啦！”
剑南也走出来，笑着和杨信打招呼。杨信才恍然笑道：“哦哦哦，我真是笨死啦！”
“金蛇”杨信打量剑南，问道：“帮主，全好了吧？”
剑南朗笑道：“全好了！”
杨信拉起阿蘅，对剑南笑道：“走，走，吃早饭去！边吃边聊！”
原来，铁掌帮疏通沅澧水路，造福一方，百姓都交口称赞。泸溪藤家老太公更是对剑南十分钦佩。老人家逢人便夸，将铁掌帮的事迹传扬开去。荆南制置使董大人因铁掌帮归化而升迁，听闻上官剑南有此德行善举，脸上也觉增光，特意关照下边予以优待。
铁掌帮的实力日益增强。衡山派邓隐峰却感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只是衡山内乱刚平，自己内伤尚未完全康复，无暇顾及铁掌帮。但邓隐峰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铁掌帮做大。他知道雪峰山与铁掌帮的地盘相邻，仅有沅水一江之隔，便挑唆“铁剑银钩”李亮，说道：“看铁掌帮那架势，再这么发展下去，你那些手下都会加入铁掌帮了哦！”
李亮心知，自己以前势大时，沅水北岸好些小帮小派也都要给他“铁剑银钩”一个脸面。如今，他们竟然都加入了铁掌帮。连沅水南岸他雪峰派固有的地盘上，也有人过江去拜会上官剑南。
“铁剑银钩”李亮忌恨铁掌帮，却也知道铁掌帮是个硬茬，不能硬碰，便时不时在暗中使绊子。今天在码头上滋事打伤铁掌帮一个兄弟，明天在沅江上设卡弄沉铁掌帮一条货船。李亮阴招迭出，还自以为得计。
铁掌帮上官剑南将这些都看在眼中，并不急于发作。剑南通过各种途径打探雪峰派的来龙去脉优势劣迹。他带着两个兄弟乔装改扮，亲自到雪峰派地盘上查勘了半个月，将“铁剑银钩”的动静都了如指掌，方才带着红旗五部不动声色地下山。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剑南等人在青浪滩上岸边设伏。不久，果然见有几个壮汉驾着小船顺流而来。为首的，正是“铁剑银钩”李亮！到得滩前，他们下锚把船停在江中，将船上一些扎好的铁蒺藜往狭窄的航道里乱堆。水流湍急，看不出水中障碍，要是木船到此，必定船毁人亡。
李亮等人看着湍急的水流正在得意。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铁掌帮十几条小船从四面围拢过来，船上众人皆是弓弩齐张。铁掌帮帮主上官剑南在船头怒叱道：“李亮！你好歹也是雪峰派一派掌门，居然做些如此卑鄙龌龊的勾当！”
李亮带人做这些事情，自己也知道不够光明正大，被剑南一顿呵斥，脸上也不禁有些愧色。
铁掌帮众人停篙在三丈外将李亮他们围住。李亮见对方弓箭齐刷刷地对准自己，胸中胆寒，却仍嘴硬道：“你铁掌帮以多胜少，也算不得英雄好汉！”
剑南呸道：“你还配提英雄好汉！雪峰派开山四百年，传到你手里十九代，你竟然为了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利益，投靠到衡山派门下做了一条走狗！尽做些下三滥的事情！你还有脸提英雄好汉四个字！”
李亮脸色时红时白，被骂得无地自容，但仍然亮出左钩右剑，护住胸前犟道：“有本事刀剑上比输赢！”
剑南冷笑道：“李亮，今天我一挥手，你们就变成刺猬！我知道你会不服气，你以为自己铁剑银钩很牛是吗，我今天就要让你心服口服！”
旁边铁掌帮庄旗主对剑南低声道：“帮主，一顿乱箭射了这厮，别跟他费事！”
“不！”剑南斩钉截铁道，“待我生擒了他！”
只见剑南一纵，跃上李亮的船头，船身一晃，雪峰派那几个喽啰站不稳，扑腾扑腾掉进了水里。湍急的水流，将他们几人都冲到自己设的铁蒺藜上，顿时鬼哭狼嚎，呜呼哀哉！染红的江水很快又被冲走了！
李亮听见手下人的惨叫，心中越发胆怯，右脚竟不能控制地颤抖起来。
剑南在船头看着他，吼道：“站稳了，别抖！”
李亮只觉得喉干舌苦，咽一口唾沫，大叫一声，银钩朝剑南下盘挥出，铁剑斜刺。正是他的绝招“勾魂夺命”！
剑南瞅准了他的来势，快速出招，“斜日旋风”，闪开铁剑，一脚正好踢在他左手，将他银钩踢飞。紧跟着，剑南侧身略微一沉，右胳膊肘击在他腋下。李亮惨叫一声。剑南又是一招“碾冰草檄”，将他右手“咔嚓”折断，铁剑“当啷”掉在船舱。剑南就势一下抓住他右手，将他从头顶背摔过来，硬梆梆砸在船舱中，半天不能动弹。
李亮从二十岁闯下“铁剑银钩”名号，从未如此惨败。想起上官剑南刚才那些话语，一时愧悔交加，心如死灰，爬起来，往江中一跃！
剑南没料到他会跳江自尽，忙伸手去救时，李亮已经落水，被激流卷走。剑南一蹬，从船尾跃入江中，伸手抓住了他的左脚。李亮虽然心死，但是落水后，还是本能地挣扎，一顿乱抓，左手扯住剑南的衣服不肯撒手。两人扭在一起，顺流而下，李亮被铁蒺藜刺中右腿。剑南见情势紧急，出手在他后脑上一掌，将他打晕。剑南抄手托起他，露出水面。脚下碰到一块暗礁，忙用力一蹬，跳出洪口，左手扣住滩边一块礁石，才终于站稳脚跟。
庄旗主等人忙驾小船去将两人拉上来。剑南待到了岸边，掐李亮“人中穴”，将其救醒。李亮睁眼，看到剑南等人为他包扎腿上伤口，长叹一声，闭紧眼，泪水从眼角流出来。
庄旗主抄刀怒道：“帮主！你还救他干嘛！待我一刀剁了他，为雷帮主报仇！”
剑南拦住道：“看雪峰派四百年清誉，今日留他一命！雷帮主的仇，我们找衡山邓隐峰去报！”
李亮仍然躺在地上，掩面不语。
庄旗主对李亮怒道：“我们帮主以德报怨，为了救你这怂包还受伤了！你还躺在这里挺尸装死！还不起来向我们帮主磕头谢恩！”
剑南方才救李亮时，在水中右手手背被暗礁划开一道一寸长的口子。待得将李亮救醒，剑南才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众人忙上前为剑南包扎伤口。
剑南包扎好，蹲到李亮身边，问道：“李掌门，能起来吗？”
李亮羞愧挣扎了一下，小腿上伤口疼痛难忍，没爬起来。
剑南左手扶起他，说道：“这可是你自己栽下的铁蒺藜哦！劝你以后还是学你师父师祖，多做点善事，多留条后路！多栽桃李少栽刺！”
“铁剑银钩”李亮此时心服口服，连连点头：“谢谢！谢谢！”又加重语气说了一句：“谢谢教诲！”
剑南不再多说，安排人送李亮过江回去，又设法从江中把那些铁蒺藜连同雪峰派那几个喽啰的尸首打捞上来。
剑南回到山寨，怕三公主担心，又休养了几日，伤口基本愈合了，方才一清早到桃花峪中来见三公主。
三公主听说剑南受伤了，忙要他伸出右手来看，手背上果然有一道新疤痕。三公主突然想起那日梦中剑南那个奇怪的手势，恍然大悟，以为自己真的得到了梦兆。三公主心中又想起那日梦中的情形，暗自羞涩；又为这心有灵犀的奇妙感觉而暗自欣喜。连日来的相思之苦，此刻都化为甘甜的蜂蜜，令人陶醉。
杨信见铁掌帮旗开得胜，心中对剑南已经是十分信赖，笑道：“上官帮主，这次唯一不圆满的地方，就是你不该手软，放了李亮那厮！”
剑南笑道：“杀他易如反掌，留着他还是有点用处的！”
“哦！”“金蛇”杨信疑惑道，“留着有用？”
“如果我们杀了‘银钩铁剑’李亮，九嶷山熊震、巫家拳巫云和石霜寺永正这些人，就会死心塌地跟着衡山派。我们留着李亮，并且告诉他，我们只找衡山派报仇。他们这些人原本就是为利益诱惑才投靠衡山派的，如今无利可图，反而有害，自然就不会跟那金身罗汉一条心了！到那时，我们再要杀邓隐峰为雷帮主报仇，不就容易得多吗？”
杨信听剑南这么一分析，连连点头，心中叹服。
那“铁剑银钩”李亮回去之后，果然再不敢兴风作浪，沅江水运从此通畅无阻。衡山派邓隐峰再撺掇他与铁掌帮为敌，李亮总是说自己伤口未复，需要静养。邓隐峰本来想要用“为李亮雪耻”做幌子，再次召集人马围攻铁掌帮。怎奈李亮自己都不肯出面，别人如何肯出力？金身罗汉见李亮不听调派，便暗自在雪峰派中另外培植亲信。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三公主和剑南经过此番别离，两人情意又更深一层了。桃花峪中，人人都知道三公主和剑南相恋，三公主也不似以前那样害羞回避。剑南虽则帮中事务繁多，但也每日或早或晚必到桃花峪来陪伴三公主。
这一日傍晚，阿蘅和三公主正在蚕房收茧。剑南和杨信一起进来了。阿蘅捧起筐中的银茧，对剑南说：“看！哥哥你看！蚕宝宝在里面呢！”
剑南蹲下来，接过蚕茧，对阿蘅说：“嗯，真漂亮！阿蘅功劳大！”
杨信看着蚕山，问三公主道：“可真不少啊，都结茧了吧？”
三公主点头道：“全都结茧了，那边还有一些新结的，明后天应该就都化蛹了！”
剑南听了，回头问三公主道：“自己煮茧？还是卖茧？”
阿蘅好奇问道：“煮茧？为什么要煮茧啊？”
剑南笑道：“阿蘅看啊，蚕宝宝吐的丝，缠在一起了，在水里一煮，就散开了，一根一根，纺成丝线，再织成丝绸，就可以给阿蘅做漂亮的新衣服呢！”
阿蘅惊讶道：“可是蚕宝宝还躲在里面啊！”
剑南一愣，笑道：“是啊！水一煮，蚕宝宝就死了！”
阿蘅急道：“我不要煮茧！我不要新衣服，我不要蚕宝宝死！”
剑南愕然，摇摇手里的蚕茧，笑道：“傻丫头，你看看，蚕宝宝这么多天，在里面不吃不喝，早就死了呢！”
阿蘅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转过去对三公主问道：“三姐姐，蚕宝宝没死吧？”
三公主抱着她，柔声说：“蚕宝宝没死，它在里面睡觉呢！睡醒了，变成飞蛾飞出来！”
阿蘅得意了，破涕为笑道：“哥哥，你说错了！蚕宝宝没死，睡着了！”
剑南笑着解释道：“蚕宝宝现在没死，但也活不了几天，它出来变成飞蛾，产完卵，也还是要死的！”
阿蘅突然泪流满面，转身看着三公主，“哇”地哭出声来！
阿蘅第一次接触蚕，一个多月来，不辞劳苦喂养蚕宝宝，在这过程中，看着蚕宝宝由小到大，再吐丝结茧，潜意识里就当它们是自己的“宝宝”一般。从未想过它们会死！
阿蘅扑到三公主怀里，眼泪婆娑，指着剑南对三公主哭诉：“三姐姐！哥哥要煮死蚕宝宝！呜呜！”
三公主把她搂在怀里，亲她说：“没事的！不会死的！蚕宝宝不会死！”
剑南见阿蘅的天真样子，和杨信相互看了一眼，两人不由都呵呵笑了！
阿蘅哭得越发伤心：“三姐姐，你快看，他还笑！”
剑南笑着说：“三公主，你这样说不对！你应该告诉阿蘅实情……”
三公主连忙制止他道：“别说了！”
阿蘅越发嚎啕起来，紧紧抱着三公主，突然哭道：“婆婆！我要婆婆！”
阿蘅十分聪敏，她听剑南和三公主对话的语气，似乎知道蚕宝宝终究是要死的，三公主说蚕宝宝不会死只是安慰她。进而似乎明白了生死是怎么回事，死亡似乎是必然的。但还是不甘心，想起缑仙姑羽化飞升，只有婆婆是不死的！因此，哭着要“婆婆”！
三公主一听她哭着要婆婆，也不禁泪水潸然而下。心有所感，泪水如决堤一般，哭得比阿蘅还要伤心。
剑南见她们姊妹为蚕哭得如此伤心，无奈地摇头笑笑，想要走过去抚慰她们。
“你走吧！”三公主却抬起头，躲开他，决绝地说，“别过来，你走吧！永远都不要再来了！”
话刚出口，三公主就觉得心如刀割一般，抱起阿蘅冲出蚕房，朝睡房跑去。
剑南万万料不到三公主会如此绝情，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杨信在旁边也不明白三公主为何如此生气，只好安慰剑南道：“帮主，没事，女孩子嘛，过一阵就好了！”
剑南失神走出蚕房，却见三公主睡房关门了，试着推了推，门从里面闩住了。
剑南待了许久，里面终究没有开门，只得失魂落魄地回前面山寨。
次日，剑南仍然来到桃花峪中，阿蘅待他不似以前那样黏糊，三公主更是冷若冰霜，对面碰见，也似乎没有他这么个人似的。
剑南没话找话想要和阿蘅搭讪，阿蘅正要回答，三公主冷冷叫她道：“阿蘅！去楼上把枝剪拿来！”
阿蘅只好向剑南摆摆手，匆忙跑开去了。
剑南不知道三公主究竟为了何事，还道过几天她气消了，便会对自己和善一点。不料，一连两三个月，仍然是这般冷淡！
时间一久，剑南似乎也慢慢心寒。
衡山派总在骚扰，前面山寨事情也挺多，剑南便也就来得不如前时那么殷勤，间或来了，只能和杨信等人说说话。三公主看来真是铁了心不理睬剑南了，而且必是规定了阿蘅不准和剑南说话。小丫头数次忍耐不住，要和剑南说话之时，都被三公主叫开了。
夏天过去，秋风渐凉。窗台上那株素心兰，不知何时，花也落尽了。只有那些绿叶，比春夏时显得更加苍翠繁密了。
秋夜风寒，三公主和阿蘅断黑便不再到屋外去。白日忙碌，不觉得，到了夜晚，阿蘅才发觉，不谈“哥哥”，挺无聊的。三公主从那日起，也一直没有过真正开心的笑容，偶尔勉强地淡淡一笑，竟然凄婉得让人只想要掉眼泪。
夜晚闲时，三公主便取出那支玉箫，教阿蘅吹奏。
三公主捧着玉箫，徐徐吹吐，那箫声悠悠而出，在幽静的山谷中飘荡，显得格外空灵。
秋风瑟瑟，吹动窗外竹林秋叶窸窸窣窣。秋月如镜，斜斜地照进窗来。明月清辉穿过兰花，洒在三公主的衣裙上、玉箫上、缓缓起落的手指上。
这一切一切，都那么美，美得令人心碎。阿蘅呆呆看着，痴痴听着，不知为何眼角又流出了眼泪。
三公主吹完一曲，也久久沉浸在箫曲唯美的意境之中。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阵，阿蘅突然问道：“三姐姐！我们真的再也不理哥哥了吗？”
三公主不做声，半天才幽叹了一声，心有所思，将玉箫放到唇边，幽幽地又吹了起来，正是《凤凰台上忆吹箫》。
阿蘅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天上月亮，自语道：“三姐姐要是真的引来一只凤凰就好了！”
突然，对面竹林中一阵响动，一个黑影腾空而起。阿蘅吓了一跳，说：“三姐姐，那是什么，真的是凤凰吗？”
三公主起身看时，那只大鸟掠过月华，落到东面山林去了。不一会儿，传来一阵嘘嘘落落如哭如泣的啼鸣。
三公主不由笑道：“哪里真有凤凰，原来是一只猫头鹰！”笑到一半，又记起“听见猫头鹰的叫声不吉利”的传说，不禁黯然，又不由自主为那人担忧起来。
朦胧月色中，将对面竹林中一处阴影，想象成那人的身影，想起那日在他怀中睡着的情形，三公主顿时耳热心跳，忙收回心思，对阿蘅说道：“很晚了，咱们睡觉去吧！”
待得上了床，阿蘅很快睡着了，三公主自己却又失眠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龙王庙长鞭争骐骥 太子坞短剑斩箜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