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龙王庙长鞭争骐骥 太子坞短剑斩箜篌
兰窗侠影
第二十六回 龙王庙长鞭争骐骥 太子坞短剑斩箜篌
桃花峪中已是收获季节。从竹亭看去,河滩稻田仿佛是一个金色的湖泊,秋风吹拂重重稻浪,送来阵阵稻香。峪中所有的人,包括三公主和阿蘅,都忙忙碌碌的,没有一点闲暇。
剑南也没有闲暇。铁掌帮日益壮大,管理也越发复杂。衡山派见不得铁掌帮强大,明里暗里总在制造麻烦。剑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设法对付过去,倒暂时没有什么大波折,不一一细表。
话说,王九此时却已重返大名府了。
原来,王九在金国上京,行刺计划搁置,闲得不耐烦。虽然有林朝英佳人相伴,虽然有高士谈知己相酬,宇文虚中也时常抽空来探望,但王九志不在此,只觉得度日如年。
这日,颜亮颜褒兄弟又来找王九,渊圣营救方案早已成熟,进退路线、人手车马都无不详细周全,只等王九这边行刺计划确定时日,便可双管齐下,万无一失。
王九送走颜氏兄弟,越发如坐针毡。当即要去找宇文虚中,林朝英拦住笑道:“宇文大哥现在定然还没有回府,待晚间我陪九哥一起去吧!”
当夜,王九和林朝英找到宇文虚中府上。宇文虚中在上京的府邸,比汴梁旧居更是气派。门前名马豪车来来往往。王九到大门外,叫人通报。不一会儿,宇文虚中亲自迎出来,老远便大声道:“哎呀呀!王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王九见他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不由一愣,还未答话。宇文虚中已经快步过来,拉住他的手,笑道:“哈哈,终究还是没有瞒住,王公子都知道了!来来来!快请进!”
王九还没明白,倒是林朝英在一旁察言观色,先看出来了,笑道:“小妹和王公子特来给宇文大人贺寿!”
原来,此日正是宇文虚中寿辰。院中那些金国的达官贵人,都是来给他送礼祝寿的。
宇文虚中何等机敏,早已心知王九和林朝英另有来意,笑答:“感谢公子和小妹盛情,不过,特殊时期,只能请两位喝杯清茶,聊表心意!”
宇文虚中一边说,一边避开众人耳目,把两人带入后院一间书房,安排两人坐下,吩咐仆人上龙凤片茶。宇文虚中又去院中各处应酬一圈,却带着高士谈一起回到书房。高士谈意外见到王九和林朝英,自是十分欣喜。
宇文虚中让仆人下去,自己一边分茶击拂,一边和三人说话。
王九等仆人一走,说道:“我们不知道宇文兄今日寿辰,我们是来……”
宇文虚中从燎炉上提起煮沸的汤壶,注入茶碗中,笑道:“子文常喝我的茶,不用多说。王公子,小妹,且看看老夫的茶艺如何?”
只见他注水入碗,碗中汤纹水脉依稀是一幅流云山水图,瞬息之间又似一幅狂草书法,一眨眼,一个水泡冒出,又变成一幅清江明月图,那茶汤热气升腾,如烟如雾,十分优美。
高子文赞叹不已,但王九却无意欣赏,说道:“我们今日不是来看宇文兄表演茶艺的,……”
宇文虚中停手,将茶分好,先给高士谈一杯,又端给王九一杯,道:“王公子,先品茶!”
又端一杯给林朝英,笑道:“小妹是三昧妙手,品评一下!”
王九一饮而尽,道:“宇文兄,今日能不能交个实底,刺杀完颜亶的事情,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宇文虚中笑道:“茶要慢慢品!急不得,急不得呢!小妹!你觉得如何?”
林朝英品了一下,抿抿嘴,说道:“极好的蒙顶新茶!”
宇文虚中笑道:“正是!刚刚到的贡茶!汤色家山仙客画,茶香故国春风来!喝这个茶,满是故乡的气息!”
王九却在旁边低声但是执着地问道:“宇文兄,那边营救渊圣的计划都早已安排妥帖了,只等着我们这边确定日期一齐动手了呢?”
宇文虚中端杯喝了一口茶,放下杯,沉吟道:“最早也要到冬至!”
王九一听,问道:“为什么要等那么久?”
宇文虚中低声说道:“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必须万无一失。只有准确无误地知道目标的具体位置,才能做到一击而中。那里禁卫森严,想要携带武器闯进去,几乎不可能。那么大的地方,目标究竟在哪个位置,更是很难预料。所以进去行刺,是不可能的。只能等目标出来。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目标在短期内是不会有心情出来的。但是有一天,目标必定出来。那就是冬至,他必定会到南郊圜丘去祭天。只有这一天,目标什么时辰在什么位置身边有些什么人,我们可以准确知道。我们根据情况想好对策,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三人听宇文虚中分析,不得不佩服其细致周密。王九即便再心急,也只能点头说道:“宇文兄说得有理!那我们在这段时间可以做些什么呢?”
宇文虚中见王九虽然书生打扮,但谈吐行事难掩侠风,留在上京并不十分稳妥。宇文虚中想要他暂时离京,又怕他误解。沉吟了半晌,宇文虚中想到一个事情,对王九说道:“这些具体事情,愚兄会逐步安排妥帖,待到冬至前一个月,圜丘修缮完工之后,我们再设法去实地勘察即可。最近这段时间,王公子倒正好可以抽身去完成另外一件重要大事。”
王九听他这么一说,忙问:“什么事情?”
宇文虚中说道:“王公子是省试状元,按例需要分派你去外地就职。我想安排你去大名府作主簿,专管户籍人口,不知王公子意下如何?”
王九一听,顿时明白宇文虚中的苦心,大喜道:“好!太好了!”
次日,宇文虚中果然奏请皇帝将省试上榜进士派往各处就职。“状元王世雄”任职大名府从四品主簿郎官。
王九与颜亮颜褒见面,约定以冬至为期,两地共举大事。颜亮听闻王九到大名府任职,笑道:“大名府可是重地,主簿更是肥缺,多少人眼馋呢!”听闻林朝英也随着王九一起去大名府,颜亮又打趣道:“看林妹妹这等缠绵不舍,王兄定是已经得手了吧?”王九大窘,脸红道:“颜兄不可胡乱说笑!”。
王林二人临行之前,宇文虚中一再嘱咐他,在外为官,要学会圆融通达,不可任侠使气。王九一一领受。高士谈则一径送至长亭,方才与二人依依惜别。
两人到了大名府,正好借着稽查户籍之便,日日出门打听辛次膺的消息。王公子乃是新科状元,又有“国师”作后台。人人都知道他来大名府只是镀金,几个月后就会调回京城。王公子出手又极为大方,对下属和善,没有那么多“闲事”。下边人也都知趣地不去拿公事烦他。好让这公子哥儿每日轻装便服带着那个“不知是义妹还是情人”的美女出去游山玩水。
这一日晌午,王九和林朝英双骑出大名府往东,刚刚走到龙王庙。却突然听见前面马嘶人闹,有人高声喊道:“王九!你这厮又要多管闲事吗?”
王九不由一愕,“此地有谁认识我吗?”林朝英也勒马停步,朝前看去。
却见前方有两个女真装束的壮汉,一人拽着一匹五花马的缰绳,另一人气势汹汹地挥舞长鞭朝围拢的人群甩去。那群汉人忙朝一旁闪躲,却有一个魁梧汉子站出来,叉手抓住了鞭梢。那魁梧汉子抓住鞭梢一带,那女真人便趔趄起来,忙死劲往回收鞭。那汉子一撒手,女真人顿时四脚朝天摔在地上。周围汉人都齐声叫道:“好!九哥好样的!”那女真人爬起来,羞恼地拔刀乱砍,对同伴哇哇喊了一句女真话。那牵马的女真人也立即拔出刀来,朝那魁梧汉子砍去。众人见女真人动刀了,都远远躲开。那汉子后退两步,操起旁边一根扁担抵挡。两个女真人有股蛮力,那长刀又甚是锋利,将那汉子手中扁担砍出一个个缺口。只听见咔嚓一声,扁担断了。那汉子眼看要吃亏了。
就在此时,那两个女真人突然莫名其妙“扑通”跪倒。魁梧汉子诧异一下,旋即知道有高人暗中相助,上前将那两个女真人手中长刀打落。那两人犹自不服,挣扎着站起来道:“王九,你使妖法!不算好汉!”原来这个魁梧汉子也叫王九。
魁梧汉子对两人喝道:“还不快滚!小心狗命!”
那两个女真人一边叽里咕噜说女真话,一边相搀着一拐一瘸地逃走。
魁梧汉子将那匹五花马牵过来,交给人群中一个瘦高青年,说道:“张升,你也该有些刚性!堂堂七尺男儿,岂能任人宰割?”
那张升红脸,连连点头。
魁梧汉子回身,走到王九和林朝英马前,抱拳敬道:“多谢二位相助!”
王九因记着宇文虚中的吩咐,不想张扬生事,但见这汉子豪爽义气,有心结交,忙下马还礼,笑道:“九兄客气了!”
林朝英下马笑道:“二位九兄,还都姓王,正是一家人呢!”
那魁梧汉子一听这位仗义公子也叫王九,倍感亲切。三人自我介绍,原来这汉子乃是博州高平人,姓王,名友直,字益圣,在其祖族也是排行第九。昔年战乱之时,随父亲流落到大名府,在黄河故道里开垦了十余亩荒地为生。
这黄河故道田地肥沃,且又不在官府田籍,无需纳粮,因而有数百户人家在此开荒,也都足以养家度日。只是女真人时常侵扰掠抢,加之近来病疫肆虐,竟难以安生了。
王友直说着,越发气愤,指着牵马的张升对王林二人说道:“这不,刚才那两个女真人,在金人中只不过是两个奴才,居然也敢挥鞭舞刀欺负咱们汉人!看见他那匹马好,就明目张胆地硬抢!咱们真是连奴才都不如了!”
正说话间,一个少年匆匆跑来,对王友直喊道:“九哥,九哥,快回去,金狗又来圈地了!”
王友直一听,对那牵马的张升说了一声:“借马一用!”说着便已经翻身上马。
上马后,王友直对王林二人一抱拳,道:“今日友直有急事,不能陪二位了!”
王九也豪气上来了,飞身上马,说道:“友直兄,我们一起去!”林朝英也上马紧追而来。
王友直见他们二人来了,大喜道:“好!今日定教金狗知道我们的厉害!”
一路上,王友直简单将情况说明。原来,这黄河故道里的田地都是私垦,或旱或涝,十年九不成。朝廷官府也不曾管理过。即便是靖康之变以后,伪齐刘豫时也一直听任贫民自垦自食。近年风雨稍顺,收成略丰,金人便开始圈地掠夺。金人自己不会耕种,无非是将地圈去,租给汉人,不费丝毫气力,白白得五成地租。有了利益驱动,如今金人圈地愈演愈烈,已经和明抢没有什么差别了。
说话间,三人快马就已经到了太子坞。远远便见浓烟滚滚,鸡飞狗跳,村子中乱成一片。一群金人气焰嚣张地在村中吆五喝六,挥刀扬鞭地和汉人争抢什么。不远处,还停着一乘垂帘马车,想是金人的什么人物在车内。
那些汉人百姓,一见王友直回来了,都喊道:“九哥!快来救命!”
关中王九记着宇文虚中的嘱咐,不再冒进行侠,和林朝英在马上静观事态。
只见那王友直下马安抚众人,一边走到金人头领面前,问道:“徒单,你们又来干什么?”
那金人头领徒单合达指着众人扶住的一个瘦弱病人,傲慢道:“此人得了瘟疫,为了防止瘟疫扩散,要立马将其焚烧!村中其他人等也都要驱离!”
王友直冷笑道:“笑话!郑老伯这痛风都二三十年了!什么时候变成了瘟疫!你们不过是想霸占太子坞这几百亩田地罢了!”
“哼!你们国家都被我们灭了,什么东西都是我们金人的!”那徒单合达冷哼一声,说道,“我家主公是大金太子,这太子坞正是我家主公的产业!”
王友直笑道:“哦!我前几天看到布告,说金国太子刚刚死了呢!”又笑着对那个瘦弱老者说道:“郑老伯,你还不知道吧,这厮说的主公名叫完颜郑家奴,是您郑家的奴才呢!”
“哈哈!”围观众人哄然大笑。
那徒单合达斗嘴斗不过王友直,气得哇哇乱叫,举刀正要扑过来。听得旁边的那乘马车中,一个声音轻咳了两下。徒单合达连忙收刀跑过去。车内那人隔帘和他说了几句话后,徒单合达用女真话召集手下金人上马,似要收队而去。
众汉人百姓见状,万分欣喜!
突然,不知何处冒出一阵恶臭,众汉人还不及掩鼻,便瘫软倒地。林朝英在马上,见此情形,惊道:“西域冢毒!九哥小心!赶紧上树,抢占上风!”
“又是欧阳锷!”王九从马背上跃起,飞身和林朝英一起立在一棵白杨树上。再低头看时,王友直和那些汉人百姓皆已经中毒,瘫倒在地。
情况紧急,王九接过林朝英递来的纱巾,匆忙系紧,掩住口鼻,无暇多想,与林朝英双双直扑而下。
那车中人见二人扑来,掀开车帘,挥舞兵刃,杀将出来。果然是那西域毒尊欧阳锷!
王九和林朝英因宇文虚中的嘱咐,这些时日出门都未曾佩剑。此时只好施展拳脚与欧阳锷周旋。
那西域毒尊见到二人,怪笑道:“哈哈哈!又是你们!阎王爷又把你们送来了!”
欧阳锷前次吃了点亏,此回嘴上虽然狂妄,心中却不敢托大,只将那箜篌舞动,挥、劈、砍、刺,呼呼生风。
王九和林朝英虽然拳脚了得,却也无法近身,两人闪转腾挪,也仅仅是避开欧阳锷的攻击而已。
那些金人见王友直等人倒地,毒气未散,却也不敢近前去加害。欧阳锷和这二人身影飘忽,斗成一团,他们也插不上手,便都乘机往那些民宅中劫掠财物去了。
王九心思稍安,全力对敌。林朝英巧妙配合,招式难测。双方大战了百余回合,那西域毒尊久攻不胜,似乎有些焦躁,哇哇乱叫,突然,“咔哒”一声细响,那箜篌顶端张开的蛇口中,“嘭”地射出一蓬银色毒针。王九不防他突施暗器,忙向后跃,但已经来不及了。林朝英听见那声细响,便已提防,眼见毒针飞向王九,她抢先扑过去,替王九挡住,顿时有数枚毒针射中了林朝英。王九大惊,慌忙抱住林朝英。欧阳锷一见得手,紧跟上来,又是一掌,拍向林朝英后背。王九一手抱住林朝英转身,一手急运先天功十成功力,一招“上格苍穹”与欧阳锷对掌相拼。欧阳锷一惊,被他掌力震退数尺。
林朝英在王九怀中,勉强一笑,对王九说道:“九哥,快放开我!”
王九见她英眉紧蹙,知道她十分痛苦,但此刻大敌当前,也不能多想,将林朝英放开。
西域毒尊又挥起箜篌,劈砍过来。王九探手入怀,摸出金缑剑。金光一闪,短剑出鞘。只听见一声脆响,欧阳锷那箜篌上二十四弦被王九斩断四根。
西域毒尊大惊失色,往回连退,道:“啊!金缑剑!”
欧阳锷退出七八丈之外,用那箜篌护住胸口,方才大声问道:“小子!缑仙姑是你什么人?”
王九见原本不可一世的西域毒尊突然如此胆怯了,似乎对这金缑剑甚为忌惮,便随口说道:“那是我师父!”
欧阳锷又后退两步,说道:“算你小子命大!后会有期!”
王九急道:“欧阳锷休走!留下解药!”
那欧阳锷一声唿哨,怪笑道:“你既然是缑仙姑的弟子,自会解毒!哈哈!”
那些金人听见唿哨,一看西域毒尊先撤了,赶紧跟着逃走了。
王九担心林朝英和王友直等人,不敢远追,回到林朝英身边,急切问道:“英妹!你感觉怎么样?”
林朝英见王九安然无恙,凄凄一笑,道:“我没事,九哥!快去救他们,将人放在通风之处,用你的先天功,按压膻中,起伏三次。以井水喷激,便可以解西域冢毒!”
王九连忙依言将王友直等人一一扶到村边树下通风处,打来一桶井水,运功替王友直等人解毒。果然,片刻功夫,王友直等人一一醒来,见金人退去了,忙上前来感谢王九救命之恩。
王九救了众人,忙转回来问林朝英:“英妹!你中的毒针,该如何解毒呢?”
林朝英苦笑道:“这是白驼银毫,是欧阳锷最阴毒的暗器,恐怕除了欧阳锷本人之外,再无第二人能解!”
“啊!”王九顿足道:“那刚才无论如何,不该让欧阳锷跑了!”
林朝英闻言,淡笑道:“九哥,你刚才胜得侥幸呢,欧阳锷武功高超,心思狠毒,九哥自信能胜得了他吗?”
王九脸红道:“只是他这样跑了,英妹中的毒怎么办呢?”
林朝英见王九如此关心自己,心中大慰,忙小心捧出那几枚极细的毒针,振作精神,反过来安慰王九道:“九哥无需担心,我及早将白驼银毫拔出,且服用了我们林家祖传的百花避毒丸,应该可保性命暂时无虞。想这银毫之毒虽然厉害,却也是人炼制而成,我们根据医道药理去推测试验,必定可以找到解毒之法的!”
王九闻言,方才稍稍心安。王友直等人盛情挽留。王九也想让林朝英先静养一下。林朝英便答应在太子坞先休息两天。
王九正准备搀扶林朝英上马。林朝英却不动,红脸片刻,说道:“九哥,毒性发作了,我现在四肢无力,行动不便……”
王九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王友直在旁边笑道:“抱啊!”
王九恍然,忙将林朝英抱起。林朝英将头斜靠在王九胸前,闭着眼睛,脸色通红,故作镇定,却又掩饰不住一丝浅浅的笑意,有些羞涩,有些甜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疗瘟疫妙用苦苣荬 传情义细品甜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