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铁掌帮三千名壮勇 桃花峪两百亩秧稠
兰窗侠影
第二十三回 铁掌帮三千名壮勇 桃花峪两百亩秧稠
上回书说到，三公主与杨信带着一些兄弟进入桃花峪。众人将家什安顿了，次日便开始计划开荒种地。
时节正是深冬，谷底河滩地里杂草枯黄，极为干燥。
杨信乐道：“正好一把火烧了，开荒倒可以省不少力！”
三公主却连忙止住，道：“不行，这些枯草连绵十几里路，又与山坡相接，火势起来了，恐怕没法控制。而且，这些草木之中，还有很多有用的东西。看看这个，这种一根长杆的，大家挖出来看，这就是天麻，是镇静祛风的名贵药材呢！”
“哇，真的是天麻！”众人惊叹，“真不少呢！”
“大家再看这种，”三公主指着另外一种长杆植物，说道：“这可不是芦苇，这是野百合，大家挖出来看看就知道了！滋阴润肺的良药！”
“真是百合，这样挖出来，我们就认识了！”
三公主对众人说道：“天生万物，每一样东西都有它独特之处，都是大自然不可缺少的一份子。我们来到桃花峪，也一定要善待每一种动物，善待每一种植物。在天道的面前，它们和我们人类并没有差别。我们不希望被人欺凌压迫，它们也一样不希望被我们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我们善待万物，这样，万物也会善待我们的！”
杨信笑道：“嗯！我们都听三公主的，不烧荒了！”
三公主捧起手中的天麻百合，继续说道：“大家看，这就是大自然对我们的馈赠！这是天麻，这是百合，这是车前子，这是艾草，这是野菊花，这是牛膝，这是七叶一枝花！”
“可是，我们也用不了这么多药材啊！”有个兄弟说道，“就是咱们铁掌帮全部弟兄也用不完这么多啊！”
众人笑道：“不会叫你拿天麻当饭吃！用不完，咱们可以拿到鼎州药铺里去卖啊！”
杨信摆手，说道：“大家别吵，听三公主说话！”
三公主笑道：“大家说的对，我们开荒的时候，看看哪里更适合这些药材生长，就留下一片地方专门种植。收获的这些药材，我们可以晒干，卖给药铺。大家对于这些植物不熟悉，都可以拿给我来辨识。”
阿蘅在旁边插嘴道：“我也认识！”
三公主一笑，继续说道：“其实不光是这些，这桃花峪中一草一木，都是我们的财富呢！”
有人随手从草丛里扯出一棵弯弯扭扭的小灌木，问道：“这个也有用吗？”
“这是锦鸡儿！”众人笑道，“可以作柴火！”。
三公主接过那株小灌木，笑道：“这确实是锦鸡儿，也叫金雀花，去年我们就吃过它的花。金雀花可以祛风活血，化痰止咳。更重要的一点，大家看它的长相，奇形怪状，挺丑的，对吧？实际上，它是上好的盆景植物。大家看，把这些长枝条去掉，这样斜栽在盆中，到春天长出绿叶，开出黄花，就非常好看了！”
众人笑了：“嗯，到时候可以卖给鼎州城里的员外老爷，十两银子一棵！”
三公主笑道：“大家开荒时，见到小松树、小柏树、小枫树、映山红、栀子花和这金雀花之类的，都挖出来，留给我来修剪栽培，好吗？”
杨信道：“三公主说得对，哪里作田，哪里种药，哪里栽菜，咱们都听三公主的安排！”
“好！”众人见三公主神色和气，言辞恭敬，且她说的道理也很对，都非常乐意听她说话。
三公主便带着大家在谷底河滩上，一一规划，哪里哪里近水适宜改作水田，哪里哪里低洼正好蓄水作为池塘，小河上游何处可以架起筒车，下游何处应当搭建竹桥，等等。众人在她的描绘下，渐渐地看到了将来的光明世界是什么模样。
“那些我们一时开垦不了的荒地，就留在那里，给野兔山鸡这些小动物一个繁衍生息的地方！……”。
三公主正说着，心头突然一颤，回头一看，果然剑南正在她身后微笑着听她说话。
三公主失口道：“你怎么来了？”
剑南笑道：“种子我给大家送到竹屋里了。我在坡上看到你们在这边，就过来看看。看来我在这里不受欢迎哦！”
“金蛇”杨信爽朗笑道：“怎么可能不欢迎，你是我们的帮主呢！我和三公主正说，这桃花峪中有许多野生药材，我们可以拿到鼎州城中去卖给药铺。走，走，帮主，三公主，咱们回屋去坐下来商量！”
三公主还沉默不语。阿蘅早牵起她的手，另一只手牵着剑南，甜甜地仰脸笑着说：“哥哥，今天早上，我们屋门口的喜鹊‘喳喳’‘喳喳’叫，我就知道你要来呢！我们的贵客，肯定是你啊！”
三公主也被她逗笑，边走边说道：“那两只喜鹊儿，天天都叫唤呢！”
剑南马上接口笑道：“那我就天天都来！”
三公主一愣，阿蘅却早已接口：“好啊，好啊，哥哥一定要每天都来哦！”
剑南点头，笑道：“哥哥一定每天来！”
“噢！”阿蘅高兴地两脚收起，抓住三公主和剑南的手，吊了起来，“我要荡秋千！”
剑南自是反应敏捷，提起阿蘅，三公主却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朝剑南身上倒来。剑南忙用左手扶住三公主柔肩。剑南只觉得那柔肩浑圆软和，在自己手中发抖。剑南吓了一惊，连忙收手。三公主觉得肩头被握，剑南身上一股男人的气息，随之而来。三公主脸色一红，身子微微震颤，脚底有点飘，连忙站稳，右手掠了一下鬓角的头发。
“阿蘅！快站起来，好好走路！”
阿蘅吐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仍牵着两人的手，跟着杨信一起往山坡竹林中走去。
竹楼掩映在枝叶婆娑的竹林之中，只露出尖尖的屋顶。穿过竹洞，“吱吱呀呀”登上竹梯，进了竹楼，便见到剑南带来的一大袋谷种，足有两石。旁边还有一个小布袋，打开一看，里面分装着各种蔬菜瓜果的种子。杨信连连称谢。阿蘅则兴致勃勃地一一看那些种子。三公主说道：“上官帮主，您帮中事多，原不必亲自送来……”
杨信说道：“诶，帮主来得正好，三公主今日教我们识得许多药材，我原本也想去和帮主相商，将这些东西运到鼎州潭州等处去售卖。”
剑南点头，道：“湘西地偏路险，又多有强人出没，我也一直想要打通一条道路，不仅我们自己出入方便，对四周乡亲也是一件好事!”
杨信笑道：“帮主，此事不难，当年三公主的义父洞庭起事，水军称雄一时，如今我们在湖中也还藏有两艘海鳅船。沅水澧水沿岸各个码头，也多有旧日兄弟。提起铁掌帮名号，在这一带水面上应该不会有什么挂碍的！”
剑南大喜道：“太好了，我们先在水路走通了，日后陆路也就自然慢慢通了！”
杨信笑道：“以前，官府说我们是土匪，我们自然不能让道路通畅。如今，咱们走水路，咱们在上游，官府即便反悔，要调兵围攻，逆江而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至于陆路，通不通，还不都是咱们铁掌帮说了算吗？”
剑南恍然明白，非常高兴。
剑南回到帮中，次日便开始动手，一边伐木造船，一边派人沿沅水澧水联络旧日弟兄。每日忙碌到太阳下山，却也不曾忘记对阿蘅所作的承诺，每日傍晚，皆到桃花峪中去看望她们姐妹。
阿蘅每天在桃花峪中无忧无虑，见到剑南更是开心无比。三公主离开铁掌山，本意是要避开剑南。如今，剑南有了阿蘅的邀请，每日都来桃花峪中，与先前在铁掌山时，并无多大差别。初时，三公主仍然对剑南冷淡，但她生性柔和，天长日久，便也不那么拒绝剑南的好意了。只是她态度仍淡淡的，仍难得见到几回笑容，仍时不时地独自叹息。
桃花峪开荒进展十分顺利。铁掌帮打通水路，也没有什么大障碍。澧水沿岸那些江湖人士，果然都还是很给铁掌帮脸面。在沅水中游，虽然遇到些小纠纷，剑南也很快处理妥帖。那些野生药材沿沅江送到鼎州药铺非常受欢迎。
剑南安排人手，船从鼎州上行回来时，舱里装盐巴、海货和各种农资。沅水澧水便日日皆有铁掌帮的船只上行下行。船拢岸时，山民们皆在码头围观。剑南告诫帮中兄弟，山民们不论拿什么东西来，皆按照价值交换相应的商品给他。那些贫苦无依的鳏寡孤独，也都送去一些盐巴。山中缺盐引起的“大脖子病”病人从此渐渐少了。山民们送来交换的山货，铁掌帮再又走水路下行运到鼎州去售卖。两相便利，铁掌帮也因此积累了一些财力。四周乡邻提起铁掌帮，无不称道。沅澧流域有些小帮小派，如今都来投名拜帖，有些干脆集体加入了铁掌帮。剑南也都按照先前的“屯军”之法，旗、部、组、队、伍，层层分派安顿妥当。剑南又将岳家散手和铁掌帮原有的“铁砂掌法”糅合，新创“铁掌十三式”。逢五之日，集合帮众，剑南亲自教授武艺，并且习练合击阵法。
桃花峪中，剑南从鼎州带回的农具正是“及时雨”。杨信等人皆是武林高手，身强力健，如今做农活，也都是一把好手。到三月时，峪中已经开垦出将近两百亩良田。田地皆十分肥沃，播撒的谷种长得特别壮势。秧苗密密麻麻。“金蛇”杨信见了，笑道：“弟兄们，咱们这田太肥了，秧苗这么稠，咱们得加紧干，多开一些田出来，这些秧苗，就是插一千亩田也还有富余呢！”
三公主和阿蘅也要扛锄开荒，杨信等众人哪里肯让她们姐妹干这等粗活重活。众人笑道：“三公主，你和阿蘅就站在树荫下，给我们唱支山歌提提劲吧！”
三公主尚未开口，阿蘅已经亮嗓唱道：
“山花朵朵蝴蝶飞，
成双成对紧相随。
哥哥恋上三姐姐，
只要山歌不要媒！”
三公主听了，满脸通红道：“阿蘅，不准乱唱！”
众人却一齐起哄，笑道：“唱得好！再来一个！”
“大家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说给我听听呗！”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帮主上官剑南！
三公主见他来了，知道他定是听到阿蘅唱的山歌了。三公主越发尴尬，红脸对阿蘅道：“不许乱说！”自己连忙离开哄笑的众人，慌乱地往西边山径上走去。
山径上，桃花开得正旺。漫山粉红，色如胭脂，状若烟霞。三公主穿行在这桃花林中，脸上红扑扑的，那白衣似乎也被映成浅红色。阳光暖暖的，东风软软的，蜜蜂嗡嗡，彩蝶翩翩，鸟雀儿在枝头交颈鸣啭。峪中的一切都生机勃勃春意盎然，无不引动三公主的少女情怀，使得她心里乱乱的，有一些微妙的甜蜜，有一些朦胧的醉意，有一些莫名的惆怅，有一些无端的感伤……
三公主脸红耳热地来到西山悬崖下，手捂住脸，静了一会儿，发觉自己今天的举止有点奇怪。三公主正待转回去，却见那人已经跟来，双手抱在胸前，站在山径上，朝自己笑着。三公主咬咬嘴唇，嗔道：“你笑什么笑？”
剑南站在三公主面前，不知如何回答，却仍然笑着。
三公主也笑了，问道：“你跟着我干嘛呢？”
剑南还是笑着，虽然没有说话，那眼神却把心中浓情表露无遗。三公主也明白了他眼神所说的那些话，只觉得心暖烘烘的，仿佛要化了一般。
三公主羞得转过脸来，不敢去再看剑南那双眼睛，也不敢说话。
隔了好一阵子，三公主才浅笑骂了一声：“傻样儿！”
剑南仍然只是呵呵地笑着。三公主看他立在阳光中，那神情仿佛是一个幸福的父亲在看着他百般娇宠的宝贝女儿，似乎在说：“丫头，不管你怎么说，怎么做，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美好最可爱的！”
“太阳爸爸！”三公主几乎要喊出来，张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明亮的阳光，令她差点眩晕过去。
三公主连忙伸手，扶住身边的一棵小树。剑南也大惊，忙要赶上前去扶。三公主却轻轻推开他的手，捧心蹙眉，调息了一阵，才舒眉淡淡一笑：“没事没事！”
剑南关切道：“还说没事，你都出了这么多汗！脸色这么白！”
三公主却转开话题：“你看这树，这是杜仲，这树皮晾干了，是补中益气的药材！那边山坡还有许多，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剑南听她语气柔和，说话亲切，对自己不再称“上官帮主”，而是说“我们”，心中欣喜不已。
两人相随，沿着山崖走去。
“看，这株也是杜仲，看，那里还有首乌藤，地下有何首乌，据说要是何首乌成了人形，吃了就可以成仙呢！……”三公主一边慢慢走去，一边不停指着各种药材给剑南看。虽然铁掌帮上上下下都早已心知，上官帮主和三公主两情相悦，但两人却也从未挑明过。不想今日被阿蘅当众说破，三公主又惊又羞，对于剑南的深情感到欢喜，对于不可知的未来又感到慌乱。她这样不停地说话，实则是想要平息内心的波浪。
自从衡山归来，剑南感觉三公主对自己日益疏远。此时见她面若桃花，欢颜笑语，剑南也随之喜出望外心花怒放。
两人一路边走边说，转过一处岩石，听见水声渐响，原来已经来到了小河边。只见山崖陡峭，崖底一个巨洞，那小河正是从洞中涌出的一条暗河。
“这石头山里怎么突然流出这么宽的一条河呢？”三公主自语道。
“应该是从铁掌山那边就已经有了吧！”剑南似乎语带双关地说道，“可见什么都挡不住它呢！”
三公主一笑，指着对岸的山崖说：“看那里有一丛兰草，正开花呢，怪不得这么香！”
剑南抬头看去，果然见到隔河的石壁上，两丈来高的地方有一角石台。一株春兰开着两穗洁白的兰花。阵阵幽香，氤氲散开。
“待我去采来送给你！”剑南说罢，纵身一跃，抓住崖壁石缝，朝那丛兰花攀援而去。
“小心，快回来！”见他在崖壁上悬挂着，下面是激流暗涌的河水，三公主紧张得声音都颤抖了。
剑南却毫不在意，很快到了那株兰花旁边，随手掰下一片碎石，将土撬松，单手将那株兰花连根带土挖了出来。只见他朝着石壁一蹬，便如大鹏一般斜飞了下来，落在三公主身边。
三公主却说道：“它好好地生长在那里，你真喜欢的话，远远看着就行，又何苦定要把它挖出来呢？”
剑南被她问住了，说道：“我是见你喜欢啊！”
三公主叹道：“我喜欢，也不一定非要抓在自己手上吧！”
剑南见她不高兴，便道：“那我把它栽回原来的地方去！”
三公主连忙接过兰草，说道：“好了，别折腾了，你以为放在原来的地方就行了啊，它根基一动，元气已伤，还回得去吗？”
一时伤怀，三公主眼泪涌出来，滴落在手中的兰草上。
剑南见状，后悔不已，急道：“那怎么办呢？”
三公主伤感一会儿，说道：“我们回去吧！”
两人依旧从山径穿过桃花林折回去，一路上，三公主却不再多说一句话了。
剑南再也猜不透这忽晴忽雨的女儿家心思，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默默相随而归。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竹亭静观山花烂漫 兰窗闲听林鸟啁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