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饮马长江各言远志 挑灯画舫密定鸿猷
兰窗侠影
第 十一 回 饮马长江各言远志 挑灯画舫密定鸿猷
上回书说道，王九和那叫花过江寻找那顽童，不见踪影，回到鹦鹉洲林家别院。
林老员外见他们回来，忙安慰道：“王少侠，别着急，明日让英儿陪你们去找，鄂州城中他再熟悉不过了！”
林公子笑道：“放心吧，王兄，我会帮你找到他的！”
颜亮也热心道：“明日我们兄弟二人也一起帮王兄去找义弟！正好也可以领略一下江南风物！”
次日一早，林老员外送众人正待出发，颜亮说道：“既然找人，咱们还是骑马去吧，马走得快走得远，马背上看得开阔。”
那叫花却道：“你们骑马去吧，叫花子还是走惯了路！”
王九忙道：“洪兄弟骑我的马吧！”
林公子笑道：“我们家有好几十匹马呢，洪兄可以随意挑一匹！”
“不用，不用！”那叫花连连摆手道，“我叫花子贱惯了，不爱骑马。林公子，你带他们骑马一路。我路熟，自走另一路。这样，找到小兄弟的机会也更多一些！”
颜亮对王九道：“他说的也在理，王兄就不必勉强了！”
那叫花便先去渡口叫船，王九等人去后院牵马。只见颜亮跨着一匹乌骓马，颜褒骑着一匹黄骠马，都是毛色纯净的高头大马，显然是蒙古良种名驹。王九骑着枣红色的赤风，林公子仍骑着那匹白龙马。旁边家丁下人看到四匹良驹，啧啧赞叹：“好马！好马！“林老员外在一旁看着四位少年才俊，喜道：“宝马固然难得，英才更是难得，宝马英雄更是绝配，居然齐聚林家，真是蓬荜生辉啊！”
众人别过林老员外，催马到渡口，会齐了那叫花，一起过江。上岸后，那叫花便指着黄鹤楼对王九道：“王兄弟，你们往西去找寻，我往东去打听，找到找不到，五日后傍晚我们到黄鹤楼见面！”
说罢，向众人拱拱手，向东而去。王九不忍，追上去，却一时无语。倒是那叫花豁达地笑道：“王兄弟，不必如此，五日后总会再见的！”
王九看他孤身走远，消失在柳树林后，方才策马，赶上林公子和颜氏双雄。
颜氏兄弟初到鄂州，看着什么都觉得新奇。颜亮更是一路不停地向林公子和王九请教鄂州的风土人情历史掌故。
王九知道颜亮是怕自己过于担心义弟，所以寻找话题，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越发为颜亮的细心而感动，虽然仍是忧心，面上却显得轻松了一些。
林公子本是辞色冷淡的人，却也被颜亮的恭敬态度所动。颜亮言辞儒雅，态度谦恭，学识渊博，见识深远。能为这样的人物所欣赏，林公子也很是高兴。
林公子对鄂州果然熟悉。颜亮问及之处，林公子都细细讲解。不觉之间，已经跑了大半个鄂州城，却没有见到那个顽童。
入夜，四人在客店住下。王九想起义弟伤病初愈，下落不明，心中甚是担忧，不能成眠。出门想要透透气，路过颜氏兄弟的房间，却见灯光还在亮着，正待敲门。听见他们兄弟正在谈话。
“国家内忧外患，我们兄弟岂能听之任之？”是颜亮慷慨的声音。
王九闻言，心生敬意。想起岳帅的托付，不禁压力重重，心中抑郁无处发泄。王九独自去店外找了处偏僻树林，练了一阵先天功，方才回来睡下。
次日一早，王九见到颜亮，郑重其事地向他请教道：“颜兄，小弟不自量力，想要为国建功，却不知何从做起。颜兄高才远识，请为王九指点迷津！”
颜亮点头，沉吟一阵，却道：“听说鄂州西去不远，就是三国赤壁。我们今日去那里，一则碰碰运气，看看你义弟是否去了那里；二则游历英雄故地，畅谈天下大事，如何？”
三国赤壁，王九也向往已久。待林公子出来，众人商议，便一起往赤壁而行。红黄黑白四匹良驹载着四位少年英杰，踏草穿林，翻山越岭，向西飞驰。
颜亮策马和王九三人并辔，豪情满怀道：“今日，我们四位干脆来赛马一场，如何？”
众人也兴奋道：“好啊！如何个赛法？”
“别无规矩，看谁先到赤壁，饮马长江！”
话音刚落，颜亮挥鞭打马，冲到最前面去了。王九反应也快，双腿一夹，枣红马会意，跟着飞驰而去。
“等等我！”林公子的白龙马也展蹄飞奔，追了上去。
“我来也！”颜褒那匹黄骠马，显然训练有素，四蹄轻盈，起落有致。颜褒压低身姿，和那黄骠马浑然一体。
乌骓马一马当先，异常兴奋，似乎陶醉在奔驰的感觉中，不时咴咴长鸣。枣红马则默默地奋蹄直追。白龙马和枣红马近日同槽而食，已经相熟，此时并没有感觉到是在竞赛之中，只是紧紧地追随着枣红马。黄骠马则不急不慢，按照自己的节奏飞奔。
赤壁在鄂州西边两百里。四匹神驹载着众位少年英杰，一路轻尘，大约两个时辰，就已经来到赤壁境内。跨过小丘，就可以看到远处山峦之后，长江时隐时现。王九望见长江，顿时精神大振，不禁长啸一声。枣红马也心领神会，萧萧长鸣，纵情驰骋。那些高高低低的山丘，似乎都变成了它梦寐以求的开阔沙场。
很快，枣红马就已经超过乌骓马，四蹄轻扬，往江边飞去。
突然，王九听见身后一声，“哎呀！”，是颜亮的惊呼！连忙
策马回头。却见颜亮哈哈笑道：“王兄，你上当了！”说着，他已经踢马加鞭，飞驰而过。紧跟着，林公子的白龙马和颜褒的黄骠马也相继而过。
王九无奈笑笑，继续追过去。枣红马的气势经过这番收束，没那么神勇了。
长江越来越近，眼前越发开阔，王九只觉得胸襟大张。枣红马不待人催，往江边飞奔。
颜亮一马当先，已经到达江滩。他快意地回头大笑，不料，乌骓马突然一脚陷进江滩软沙，戛然止步。颜亮从马头上飞了过去，亏得他技艺不凡，一个筋斗，踉跄立在江滩。
王九和林公子见状，连忙飞身下马，去要相救。
颜褒的黄骠马却收蹄不住，径直奔到江边。
颜亮尴尬对王九和林公子道：“没事，没事！”走回乌骓马身边，扬手一鞭，骂道：“畜生！”乌骓马受了伤，走路一瘸一颠。王九上前拦住颜亮，道：“颜兄没受伤就好，别为此小事生气！”
颜亮很快哈哈笑道：“小事，对，没事，我们去观赏江景吧！”
众人来到江边饮马赏景。只见江水东流，浩浩荡荡，浪涛澎湃，滚滚而来。对岸的乌林古镇，看去只是一条浅浅的黑线。
颜亮脱口高吟：“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王九见他临江而立，风流倜傥，不禁赞道：“颜兄，你再拿一把羽扇，就真是周郎再世了！”
“周郎不过尔耳，”颜亮傲然，笑道，“我倒说，曹孟德还勉强算得是个人物！细数历史人物，有的文采流芳百世，有的武功雄霸当时，二者兼得的，也只有曹操一人而已。只可惜赤壁一战，功败垂成，反令周郎得以名闻后世！”
王九曾听岳飞评价曹操，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篡国犯上，是个枭雄。此刻听颜亮品评曹操，见解独特，与常人不同。王九心想，岳帅若是北伐功成，也可以当得起文武兼得这一考语吧！
颜亮笑着回头道：“今日我们四人对此壮观，何不效仿孔圣典故，各人都说说心中的志向？”
颜褒附和道：“好啊！”
颜亮对颜褒笑道：“贤弟，你今日赛马独占鳌头，你先说说你的远大志向吧！”
颜褒看着江北，道：“我只希望能辅佐明君，治理国家，为百姓办点实实在在的事情！”
“好！”王九心中赞道。“果然是国家栋梁！”
颜亮又转向王九，说道：“王兄，你也说说呗！”
王九慷慨道：“雪洗国耻，直捣黄龙，收复两京，迎回二圣！”
颜氏兄弟闻言，心中凛然，越发看重王九。
颜亮又问林公子道：“公子的志向一定不同凡响吧！”
林公子却摇头道：“我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我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浪迹江湖，相守此生！”王九闻言，不禁脑海里浮现出三公主的倩影。
颜亮笑道：“哈哈，太巧了！亮平生有三愿！”
颜亮向颜褒道：“我的第一个愿望与贤弟一样，愿天下大事，皆自我出。”颜褒闻言一凛，微笑不语。
颜亮又转向王九道：“我的第二个愿望与王兄一样，愿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王九应道：“对，非如此不足雪靖康之耻也！”
颜亮笑着踱向林公子身边道：“我的第三个愿望恰好与林公子相同，愿得天下绝色而妻之。哈哈！”林公子蹙眉转身，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厌恶。
王九心中钦佩颜亮，为他的气度折服，觉得他虽然甚是狂妄，却也显出他的确不是凡人俗物。以颜亮的才华，这些志向也并非痴人说梦。
众人正在说话时，江上来了一艘三层雕窗画舫。四位英杰一起登船游江。颜氏兄弟是北方人，不惯乘船，有些晕船。船主搬来靠椅，让众人在船顶坐下，方才感觉好些。
颜亮赏给船主一锭银子，让他把船驾到江心。众人一边赏景游玩，一边怀古谈今，不觉时间已晚。船家见众人豪爽阔绰，越发服务殷勤，在船上四周悬挂起红灯笼，又备齐河鲜美味，让众人在船顶享用。
江风渐起，涛声渐紧，船渐渐靠岸。时值月初，新月如钩，繁星闪烁。江面上水涌涡漩，寒光流转；江岸边巉岩壁立，怪石嶙峋。
夜色深沉，人声渐静，只有江涛依旧不停地拍打着船舷。
颜亮笑道：“志同道合，知音难得，我们今日联席做彻夜长谈，如何？”
王九连声应道：“好啊！好啊！”
林公子却道：“我不惯熬夜，先去歇息了！”说完，自顾回舱房休息去了。
颜褒依然不甚言语，在一旁听颜亮高谈阔论。
颜亮见林公子去了，显得有些扫兴。但很快，王九和颜褒的表情又让他谈兴大发。
王九又提起早间所问的前途迷茫之事。
颜亮淡然道：“其实，世人欲获成功，无非扬长避短！王兄也是如此。所选择的路径必须是能够发扬你的长处，避开你的短处。”
王九闻言肃然，离座恭听：“请颜兄指教！”
“王兄所长，首先是这一身武艺。投身军旅，杀敌立功本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如今听王兄说，这条路走不通了。我倒是想到了另一条路，可以用王兄之长，成王兄之志！”颜亮说到这里迟疑一下，道，“只是这条路很艰难，风险很大。成了，则是天大的功业，败了，不只是性命不保，而且要留下万世臭名！”
王九上前握住颜亮的手臂，慨然道：“人生一世，难免一死！男儿若不轰轰烈烈拼搏一番，与草木蝇虫又有什么差异呢？颜兄尽管说，王九不怕风险！”
“好！”颜亮赞叹一声，又压低嗓门，说道，“王兄果然有古侠之风，何不效法荆轲要离之事？”
此言一出，王九和颜褒同时一惊，“行刺！？”
“正是！”颜亮说道，“刺杀金国皇帝！“
颜褒闻言变色，疑惑地看着颜亮。王九压抑兴奋，低声道：“请颜兄细说！”
“以王兄之文才武艺，去金朝谋个一官半职，绝非难事。颜某也有些资财，愿意倾家荡产为王兄打通关节，寻找一个机会接近金朝皇帝。”颜亮显然是经过周详考虑的，有条不紊，徐徐道来，“金朝上下，有许多宋朝过去的文官武将，其实他们一直都身在曹营心在汉，只是没有人挑头举旗。王兄武艺高强，文采出众，又与岳飞素有渊源，正是最佳人选也！”
“一旦时机成熟，行刺成功，金国必然大乱。届时，王兄登高振臂，中原豪杰必会云集响应。我们只需再派一路豪杰，潜入东北，救出徽钦二帝。则王兄凌云壮志可以实现，盖世奇功得以建成。青史上也必然浓墨重彩留下王兄大名也！”
王九听得热血澎湃，向颜亮拜倒，称谢道：“今日得到颜兄指点，真是三生之幸！颜兄受王九一拜！”
颜亮却忙托住道：“王兄请起，这计划说起来简单，真要实现，确实比登天还难！而且，王兄需要自玷侠名，俯身事敌，即使是亲人面前也不得泄露半点。万一事败，王兄性命难保不说，一番苦心更是无人可知，王兄在敌我双方都只落得万世骂名！这等风险，王兄需要考虑清楚啊！”
王九慷慨道：“但求得遂凌云志，何惜生前身后名！”
“好！”颜亮击节赞叹，抚剑说道，“心意果真如此剑，世间何事不能成？”
颜亮和王九一拍即合，两人商量实施计划的详细步骤，彻夜无眠。颜褒在一边却只是默默听着，并不插言。
次日凌晨，两人终于计划周详。
王九走出舱房，只见东方江面上。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四周云霞鲜艳如染。王九看着天际奔涌而去的江水，只觉得那是满江流不尽的英雄血，不禁仰天长啸，啸声响彻江山，久久才传来回音……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
《衡岳仙霓何觅踪迹 洞庭烟波谁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