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爱恨交织生分兄弟 祸福相倚错识龙虬
兰窗侠影
第十回 爱恨交织生分兄弟 祸福相倚错识龙虬
上回书说,王九在洗草沟中采到七叶一枝花,回到岸上,却不见林公子。对着迷雾喊了数声也不见回答,王九想起昨夜那红毛野人袭击之事,不禁担忧,慌忙往林公子离开的方向寻去。
刚走了几步,却见水边蹲着一个人影,仔细一看,正是林公子。王九松了一口气,问道:“公子原来就在这里啊!我叫你半天,你怎么不回答呢?”
“王兄有必要那么紧张吗?”林公子站起来,说道,“我刚才在岩缝赤松上找到了两枚赤松丹,这对于咱们习武之人可是好东西,可以培元益气,强身轻骨。你我分而食之吧!”
王九客气道:“既是宝贝,林公子自己服用吧!”
林公子顿时恼了,道:“叫你吃,你就吃,我还害你不成!”
说着,便伸手将一枚荔枝干形状的丹红果实递给王九。王九见他翻脸,不禁大窘,两手还捧着那七叶一枝花,无法接那赤松丹,连连道:“林公子,别误会,别误……”
林公子一笑,抬手便将那赤松丹塞进王九的嘴里。王九只闻道一股松树清香,嚼起来甘甜粘牙。
林公子也将那果实吃了。
他随手在沟边扯了几棵蒲草,很快编成一个小篮,又在篮中垫了一枚莲叶,对王九笑道:“放进去吧!王兄准备一直这样捧着吗?”
王九笑着将那七叶一枝花放入篮中,正好合适。两人都操心病人,匆忙下山。也许真是因那赤松丹神效,下山时格外轻松。到歇马镇上,两人也顾不上休息,骑马连夜飞奔,终于在第五日黄昏赶回了鹦鹉洲林家别院。
那顽童经过数日照料,已经清醒过来。只是浑身筋脉受损,毫无力气,依旧在床上躺着。王九一边和照顾病人的洪叫花点头招呼,一边急到床前探看,那顽童虽然不能说话,见到王九,那双眼睛却显得无比高兴。王九不禁流泪,笑道:“小兄弟,别怕,会好的!”
林公子已经将那七叶一枝花洗净裁断,王九接过来,让病人生服下去。当夜,王九让那叫花休息,自己伺候病人一夜。
次日一早,王九便去鄂州城中取来行李马匹。又拿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要谢谢林公子。
林公子怫然不悦,说道:“王兄也忒小瞧我林家了吧!既然王兄可以为这位小兄弟两肋插刀,我林某就不能为王兄做点小事吗?莫非是觉得我林某不配和王兄做朋友吗?”
王九连连摆手,道:“林公子别误会,别误会!”
林公子见王九着急,便笑了。接过银子,交与家丁道:“祥叔,你拿去吧!好好安排三位客人的饮食起居!”
林公子转身对王九道:“走吧,一起去看看你那小兄弟!”
两人走到房前,就听见里面传出笑声。那顽童果然已经好转,正在床上拿着金缑剑和床前那叫花玩得正开心呢!
见王九进来,高兴地蹦跳,叫道:“哥,我全好了!你看,你看!”王九惊喜万分,连忙道:“好!好!别蹦了,快谢谢这位林公子和洪大哥!”
正热闹,家丁进来禀告说是林老员外从武当山回来了,正在书房和客人说话。
王九听说林老员外回来,便也随林公子一起前去拜见。
林公子道:“这位小兄弟蛇毒才除,不妨活动活动筋骨,只是别太累着了。洪兄在此看护着点。王兄请随我来吧!”
王九和林公子来到书房。还未进门,林公子便高兴地对房中喊道:“爹爹,你看我带谁来了?”
只见书房长桌前一位两鬓斑白面容和善的老人和两位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正在研墨题诗。
老人笑呵呵回头道:“谁啊,让我英儿如此高兴!”
王九知道是林老员外,忙行礼道:“王九拜见林老员外!”
林老员外扶着王九,仔细看看,方才大喜道:“哎呀!真是王少侠啊!”
王九心中疑惑:“林老员外如何识得王九啊?”
林老员外见王九神情,忙道出其中缘由。原来,林老员外与鄂州岳飞岳元帅相交颇深。岳帅军中所用医药都是由汉阳林家供应。当年校场比武时,林老员外正在军中。老员外虽然不涉江湖,但毕竟是武术世家,见到比武,自然要去看看热闹。后来,王九巧胜岳云,岳帅即兴吟诗,林老员外都在场。
林老员外把住王九手臂,笑道:“虽然少侠不认识老朽,老朽对少侠可以算得上熟识啊!岳帅当年几乎每次见我,都要说起你啊!”
王九知道了这层关系,也越发觉得老员外和蔼可亲。
这时旁边那两位年轻人也都站过来,说道:“老员外,请给我们引见引见吧!”
林老员外忙道:“来来来!这两位也都是当世人杰!今日我林家真可谓是风云际会啊!”
林老员外一一介绍道:“这两位是北方名儒张用直老先生的得意弟子。这位贤侄姓颜名亮,字元初,渤海人氏。这位是他的从弟颜褒,表字誉之。这位贤侄乃是‘关中文武第一’的王中服王少侠!这一位嘛,是小儿林朝英!”
颜亮优雅地施礼道:“元初拜见王兄,林兄!”
王九仔细打量这颜氏兄弟。只见那颜亮玉树临风,倜傥非凡。那颜褒则身形魁伟,气度超群。王九不禁在心里叹道:“以前在关中,我自视也算个人物,此番远行,也见了不少年轻才俊,上官剑南,岳家兄弟,还有这林公子,只道奇伟男儿都已尽阅了。如今见这两兄弟,方知造化神奇,实在是超乎想象啊!”
这颜氏兄弟看着王九和林公子,也是满眼欣赏。
颜亮笑道:“王兄,林兄,两位来得正好!我们兄弟正向林老员外请教诗文!两位兄台,还望多多指点!”
众人回到桌前,颜亮提笔,龙飞凤舞将诗写完:
咏竹
孤驿潇潇竹一丛,
不同凡卉媚春风。
我心直与君相似,
只待云梢拂碧空。
王九脱口赞叹道:“志存高远,意境开阔!颜兄真是人中卧龙啊!”林老员外也连连称赞道:“好诗!好诗!”林公子和颜褒也都心中叹服。
王九慨然道:“诗至唐后,便渐渐衰落。得到本朝,虽然诗人多了,诗篇也多了,竟多是酬唱应和之作,俗不可耐。今日见颜兄此诗,清新脱俗,潇洒不羁,实在是令人佩服!”
颜亮听王九一番评说,心中将王九视为知音,且听说他和岳飞有渊源,越发有心亲近。王九素常孤傲,但见颜亮人才文采,甚是钦佩。两人真可谓一见如故,十分相投。
颜亮听说王九曾经胜过岳云,便要王九细说那场比武。原来颜氏兄弟也爱好武艺。王九愈加兴致勃发,把当时情形都细细说了。说到岳帅蒙冤屈死,众人又不禁叹息一番,落泪一番。
话题自然又转到国家政局上来。颜亮分析天下形势,臧否世间英雄,江山人物了然于胸。王九对他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颜兄,你单名一个亮字,真是诸葛再世啊!以颜兄大才,立身庙堂,必是出将入相名垂青史啊!”
王九虽然精通文武,但于时局政事却只是如百姓一般的泛泛了解,只是一种直观感受而已。
列位看官需知,虽然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俱是一理,但人在各个层次面对的问题却绝不相同。比方说,在岳飞还是士兵时,他是靠他的勇武去打败对手;他当将军时,他就不能靠一己之力,而是要指挥军队,靠他的计谋战胜敌人;他作为元帅,挥师北伐时,他就不能单靠岳家军,而必须连结河朔,带动友军,顺时造势,方能成就大功。
以前那些说书人,说到两军对阵,总是两个主将骑马单挑,以武艺决胜负,两帮人马站在旁边看热闹。这恰恰说明这说书人没上过战场,信口胡诌而已。
扯这么远,只为要大家知道:力,智,权,谋,形,势乃是不同层次。故而,三国之时,吕布武艺最高,却为曹操所擒,力不胜智也。刘备有关张之将,却要三顾茅庐去请教于诸葛孔明,权更需谋也。
今王九虽然武艺超群,文采出众,却也不是万能之人。故而,投军无门,辛次膺失踪之后,王九就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了。
那颜亮凭高视下,提纲举目,言语间并无那些狂生腐儒的空谈妄议。王九心道:“我前番没有福气得到岳帅的身教,已经遗憾终生!原指望能得岳帅遗书的言传,辛次膺却也不知所踪。不想今日得见此人,莫非真是岳帅地下有灵,特意遣此人来点拨于我!”
那颜亮亦格外看重王九,说话时常常忘情地执着王九的手臂,比兄弟还要亲密。
众人在书房里说文道武,谈古论今,直到仆人进来请众人到客厅用膳,才发觉已是中午时分。王九便要去叫义弟和那叫花一起吃饭。林老员外和颜氏兄弟听王九说了义弟中毒多亏林公子相救之事,便一齐往客房来看望病人。
还在门外,便只听见那顽童哈哈大笑:“妙极!妙极!好玩!”王九不禁摇头,笑道:“我这小兄弟实在是顽皮之极!”语意是责备,语气却满是喜爱。
“小兄弟,快来拜见……”王九快步走进去,见了屋里情形,顿时噎住了。
原来那顽童把那金缑剑的缠柄缑丝解散,正站在床边抽提金缑,让那短剑在地上如陀螺一般旋转作耍。那顽童耍得开心,王九进来,他还浑然不觉,只顾蹦跳着抽缑丝。
王九见此情形,只觉得心口一绞,眼前一花。王九咬牙忍住,脸色却顿时铁青,眼睛瞪着那顽童,血都要喷出来了。
那顽童突然一凛,看到王九的眼睛,“哎呀”惊叫一声,松开金缑,跳下床来,缩到角落里。
王九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拾起那柄短剑,只见那剑柄所缠的金缑已成了一团乱麻,露出柄上两片微凹的铜铗。王九心疼地将剑尖的泥土擦拭干净,一言不发。
那叫花在旁边看着,过意不去,笑道:“没事,没事,不过是一柄剑嘛,再缠好不就行了!”说着,便伸手去拾那缑丝。
王九却生硬地格开他的手,冷冷道:“别碰它!”
林公子也上前来,伸手笑道:“王兄,放心,我可以帮你重新缠好它!”
王九却不答话,默默地找到剑鞘,将短剑插入鞘中,将缑丝捧在手中,良久无语。
那颜亮见这金缑剑短小精致,并不适用,心知定是馈赠之物。颜亮便向尴尬在旁边的林公子说道:“林公子,此剑于王兄必是另有纪念意义。林公子不必介怀。”
林老员外也道:“我们还是出去,让王少侠独自静一会儿吧!”
王九不语,众人无奈,跟随林老员外退出来。那顽童见祸事闯大,也怕了,随着众人出来。那叫花也只得出来,剩下王九一人在屋里。
王九将那金缑剑视同心肝,当日黄鹤楼上借给这顽童,本不情愿。如今顽童果然不知轻重,将金缑剑这般作践。王九后悔自责,痛心不已。脑中又想起三公主赠剑时的情形,手中握着那束金缑,只疑是三公主的秀发,低首一看,却仍是凌乱的缑丝。
王九独自在房中,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先将缑丝慢慢理顺。那丝极细极软,韧性却非常好,足足有十丈之长。王九竭力回想剑柄原来的形状,照印象仔细地将金丝缠到铜铗上。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终于缠好了。但王九始终觉得,那剑和原来相比少了些什么?
王九正在房中怅然若失,那叫花回来道:“行了,天下没有比吃更重要的事!兄弟,还是去吃饭吧!”
不待王九回答,那叫花又问道:“那小兄弟呢?他不是回来找你了吗?”
王九忙收剑入怀,急道:“没有啊!他不是和你们一起去吃饭了吗?”
那叫花顿足道:“坏了!他定是见你生气,怕你责怪,一个人走了!”
王九和那叫花去渡口寻找,果然打听到有个少年刚刚乘船走了。渡口一时也没有其它船只可以渡江,两人只好回到林家别院。众人听说那顽童独自走了,反劝王九不要担心。林公子道:“没关系,王兄放心,他身上的蛇毒已除,不会有事的!”
下午,船回来了。王九和那叫花找船工问明情况,又渡江去找了一下午,没有找到,只得又回鹦鹉洲来。
接下来,王九能否找到义弟呢?众位少年英杰风云际会,还会有怎么的故事发生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
《饮马长江各言远志 挑灯画舫密定鸿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