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陷落
宫远徵的身影还未出现在执刃殿外时，宫子羽已经以宫门执刃的身份向宫尚角下了令，让他们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宫尚角和金繁惊骇无比。
“宫子羽！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宫尚角想要将宫子羽拎过来晃上一晃，看看他的魂魄还在不在身上，竟说出这般离奇的话来。
无锋虽然人数众多，但是宫门这边的火器也不容小觑，怎么就到了要投降的地步。
但当宫远徵出来后，宫尚角发觉，执刃殿内的情景或许已经失去了控制。
无依就在宫远徵的身后，那柄被宫子羽握住又被他丢弃的匕首，回到了她的手上，在阳光的照射和鲜血的浸染下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宫尚角看见那名陌生女子戴着斗篷，仅露出大半张脸，面庞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配上一身黑衣，活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只恶鬼。
宫远徵和宫子羽身上都有着血迹，他们的脸色也都很难看。
宫尚角抬起刀锋，稳稳指向那位始作俑者，也就是是现下笑得一脸云淡风轻的宫唤羽。
“宫唤羽，你身为宫门血脉，竟与无锋勾结！”
宫唤羽今日已经听了太多遍这样的惊叹和指责，一时无奈，轻吸一口气，摊开双手：“尚角，如你所见。”
无依皱了眉头，情况果然如她所料，宫门之人，又要开始扯些家族荣辱，兄弟情谊。
不如帮他们一把。
宫尚角刀锋一抖，眼睁睁看着无依抬掌拍向宫远徵的后心。
“远徵！”
少年一震，跪倒在地，他的喉间涌上了一阵腥甜，只能死死咬住牙关，不让口内鲜血溢出。
他垂着头，不愿去看宫尚角的神色。这已是第二次了，他又被拿来威胁宫门，威胁哥哥。
或许尚余一丝机会，但这个机会总有人要去争取。
无依头发雪白，眼瞳也是淡粉色，从执刃殿外进入内间时摘下了斗篷，现下出了执刃殿，她又将斗篷戴上。
宫远徵在徵宫和医馆这么些年，在书籍上看见过不止一次和无依这副样貌描述相似的病症。病症之名记载各异，病因也有多家之言，但有一点是共通的。
这样的病人，不可见日光。
“宫尚角，执刃殿内发生了什么，想必你已然猜出。宫子羽既已下令，你们照做便是。非要像宫子羽那样，看见雪长老在自己面前断了气又束手无策，心生绝望后才肯放弃吗？”
宫唤羽朝着宫尚角讥讽一笑：“不过你放心，无依出手干脆利落，雪长老没有受什么罪。”
“你们杀了雪长老！宫唤羽，你简直是丧心病狂！”连番变故让金繁的思维都凝滞起来，听闻雪长老身故更是脑袋一片空白。
宫唤羽这边听见金繁的怒斥，耐心已然告罄，干脆直截了当：“是！不仅是雪长老，宫紫商也差点被我拧断脖子，你们早些投降，我已答应宫子羽留下宫门人的性命。”
眼见着金繁暴怒，还欲开口，宫唤羽高声喝道：“无依！他们若是再多说一句废话，你就砍下宫远徵一条手臂！”
无人再敢开口，宫尚角和金繁还有宫门一众侍卫，注视着架在宫远徵肩上的那柄匕首，连呼吸都放慢了。
宫唤羽见场面终于安静了下来，转头看向一边沉默良久的宫子羽：“子羽，尚角他们刚刚似乎没听清，请你再下一次令吧。”
青年麻木地抬起头来，发出的声音已毫无生气：“我以宫门执刃的身份，再次下令。”
他看向一旁苦苦支撑的宫远徵，尽量将佝偻的肩背挺直，抬高了声调：“宫门之人，从现在开始，放弃抵抗。”
一语毕，宫唤羽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
就在他扬起嘴角的瞬间，宫子羽竟拧身向他扑来，一掌袭向他的胸膛。
招式猛烈，这一击就是奔着直接要了宫唤羽的性命来的。
可惜无依的动作要比宫子羽快得多。
她身形一动，匕首挥舞出一道残影，割向宫子羽的脖颈。
电光火石之间，刺啦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是宫远徵扯下了无依的斗篷。
明晃晃的日光果真将她的动作止住一瞬。
宫子羽趁机躲过刀尖，反手一掌，无依身后的宫远徵也运起全部内力，拍向她的后脑。
两人动作之时，没能发现宫唤羽漫不经心地一声叹息。
无依身形未动，周身内力激荡，将袭向她的两人震飞出去。
宫子羽吐出一口血，艰难地从地上支起身子。
视线之中是宫唤羽一步步靠近他的鞋履，冷漠的声音从上方飘来：“何必呢。”
无依拎起那边坠落后倒地不起的少年，一刀捅进他的肩膀随后拔出，亮着刀锋，朝着宫尚角的方向下达最后通牒：“放下武器，交出无量流火。”
所有的一切宫尚角都看在眼里，无依的身手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宫子羽和宫远徵刚刚是存了赴死之意。
手中的刀跟随他多年，杀敌无数，此刻似乎有如千钧之重，宫尚角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让刀柄脱手落下。
宫远徵的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他看着宫尚角，突然扯出了一个笑容。
鲜血从嘴角缓缓溢出，遍体鳞伤的少年朝着哥哥发出一声嘶吼：“哥！杀了他们！”
无依冷笑一声，又是一刀，扎进宫远徵的另一只胳膊。
宫唤羽皱起眉头，看向宫尚角赤红含泪的眼睛。
可宫尚角还紧紧握着手中的刀。
果然是当年和他争夺少主之位的有力人选，就是看见这样的情景，也还在权衡利弊。
宫唤羽加了最后一把柴火，烧尽了宫尚角残存的理智：“无依，将殿内之人，统统杀光吧。”
“住手！”
宫尚角的手无力垂下，刀柄坠落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后山之中，万俟哀和司徒红还在搜寻无量流火的令牌。
宫唤羽带着无依，去了无量流火所在之处。
后山隐秘之处，地底下的密室被打开，众人沿着蜿蜒的石梯一阶阶往下，约莫一刻钟后才到了底。
五座巨大的青铜雕像静静伫立在地宫之中。
古老神秘的气息扑面而来，无依淡淡开口：“这就是无量流火？”
“它们只是无量流火的载体，是山海经中记录的异兽，犼，以龙为食。”
黑暗中匍匐的四脚巨兽浑身遍布鳞片，泛着寒冷的光芒。而雕像上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像是刻意点上了漆黑的油墨，仔细看去才发现那里却是空无一物，是深不见底的孔洞吞噬了所有的光线。
后山所有宫门之人已被宫子羽和宫尚角下令撤出，现下都被无锋们关在地牢之中，中了无锋的剧毒，稍一运功便会毒发。
二魍格外忌惮宫尚角，本欲直接下手将他杀死，但被无依拦下。
等待二魍搜出令牌的时间里，宫唤羽异常轻松，竟与无依闲聊起来。
“无依，你为何要救下宫尚角？”宫唤羽有些好奇，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你是想让宫远徵乖乖为无锋效力，培育出云重莲？”
无依没有说话，但神情之中已有默认之意。
宫唤羽抬起头，仰面盯着正前方雕像的眼睛，笑了起来：“是啊，有了出云重莲，你这副被半月之蝇强行拔至魉阶的身躯，可以活久一点了。”
无依也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看着雕像，十余年来麻木空洞的眼睛里，奇异地腾起了些希冀。
是啊，她可以活久一点了，哪怕每月都要经历生死之间的折磨，她也可以多陪师父一些时光。
“我那些执拗的弟弟妹妹们，看起来也不用死了。”
青年笑着，像是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下：“江湖终于一统，首领的愿望达成，宫门的人也终于不用死守那一方山谷。”
他的思绪飘得很远，飘到了初见无依的那一天。
一步错，步步错，但终归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