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元节夜
上元节夜，宫门密道中。
“这条密道，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吗？”姑娘询问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产生了回音。
“当然不是。”
“那我们出去会被人发现吗？”
“姐姐，你现在问这个问题，略微有些晚。”少年的声音带着笑意：“已经有很多人发现我们了。”
进密道的时候，云为衫就察觉到他们两个已经被盯上。但凭宫远徵的本事，他不会毫无所觉。
也就是说，盯上他们的是自己人。
但姑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故意发问：
“我当然知道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可是徵公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
密道蜿蜒曲折，路程有些远，少年顺着她的心意，陪她逗趣
“都是角宫的人，待会就跳出来把我们两个抓回去。”
两个人一下子都笑了，阴暗沉闷的空间变得轻松起来。
到了密道尽头，隐隐的灯光已经从远处传来，宫远徵牵起了云为衫的手，放在脸颊上蹭了蹭：“从现在开始，姐姐不准注意其他人，只准看我。”
云为衫微笑着，伸手抚了抚他的抹额：她昨天送给他的礼物，今天他就戴上了，她很开心。
街市那边早已亮着暖融融又五彩斑斓的灯光，嘈杂热闹的吆喝声顺着风传过来，让两人都感觉到有些不太真实，像是沉迷在一场华丽虚幻的大梦中，一切都美好安宁得让人心惊。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上元节果然热闹非凡，出乎云为衫的意料。烟花在一声声呼啸中炸开，在夜空中映出璀璨夺目的图案，在即将暗淡时又再次“刺啦”一声亮起，晕出更大的一份绚烂。
街市上处处可见亲昵的情人，并肩走着，手上或是提着灯笼，或是一些其他奇巧的小玩意儿。
“姐姐，我们也提灯笼。”宫远徵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云为衫在看别人手中的灯笼，他会意，立马就拉着姑娘到了灯笼铺子前，比较起各种灯笼：“姐姐喜欢什么样式的？兔子？龙凤？”
灯笼摊的老板看见有客人过来，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运起一口气就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自家的灯笼来。
“哎呦，客官给姐姐买灯笼啊，姐弟俩就买这对金鱼灯笼吧，是我用一根竹子上的竹片一齐扎出来的，也算是手足了。”
宫远徵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一个眼刀就甩给了老板。
这下老板是打起了二十四分精神，这少年喊着姐姐，他没多想就当成了姐弟俩。可现如今不仅有情哥哥情妹妹，姐姐弟弟也不一定真是姐弟呀。
眼瞧着这两位非富即贵，错过了这单生意可就真亏了。多年生意练就的口才就在此时发挥到巅峰：
“哎呀，哎呀，昨夜赶制灯笼太过劳累了，眼神也不好使了。公子和姑娘这一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这模样，这气度，简直般配极了。要是有人想要拆散你们俩，说你们不般配，不让你们在一起，那绝对是造了业障，要孤苦一生的。要我说，公子就拿这对莲花灯，都是上乘的料子，制作时一点马虎不得。”
老板稍稍歇了口气，打量着宫远徵有点害羞又有点欣喜的神色，心领神会地再添了两句：“莲花嘛，寓意好，嘿嘿，连心呀，怜子呀。”
说完了话，老板偷偷瞥了一眼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姑娘。
姑娘带着笑意，冲着老板微挑了一下眉。
老板这下清楚了，嗐，姑娘是懂的，把少年忽悠倒了，怕是过不了姑娘这关。早知就不夸得这样天花乱坠了。
宫远徵确实是有些心动的，但他又不敢自作主张，于是悄悄瞄了眼云为衫。老板看着少年心虚的眼神，心下咂摸：看上去，这对小情人，是还没成的样子？
“姑娘，我跟你说。这对莲花灯笼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内有乾坤。只要轻轻旋动底座上的木条，莲花花瓣就能顺势开合。你让它盛开就盛开，你让它含苞它就含苞，姑娘，和公子一起带上它吧？”
这下轮到宫远徵眨了两下眼睛：这种机关不是很简单吗？
但宫远徵和云为衫还是提上了莲花灯笼，一路上收获了不少人艳羡的目光。
一对年纪尚小的有情人看见了他俩，男孩儿就弯下腰在女孩儿耳边说起了悄悄话，不知是说了什么大胆的言语，惹得女孩儿羞红了脸，伸手拧上了男孩儿的耳朵。
宫远徵不明所以，但这些目光让他飘飘然，仿佛踏在云端。手晃来晃去，想悄悄勾起姑娘的手，街边一道热情的吆喝声传来：“哎呀，公子，快来快来，给心上人买香包啊。”
一位卖香包的妇人本来正聚精会神地绣着什么，一瞧见他俩，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朝着他们猛烈吆喝。
经不住这般的热情，云为衫想叫着宫远徵一起去看看，转头却瞧见对方莫名偏过头去不看她，手也突然抱在胸前。
掩饰的动作太过明显，一副做了什么但又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姑娘垂目笑了一下，没去管他，自己上前去看了看妇人的摊子。
瞧着妇人手中的香包，金线起伏间露出隐隐的光芒，不会太过奢华，但很明显工艺精妙非常，并不是普通人轻易承受的起的。
怪不得客人那么少。
她拿起一个月白色的香包，好奇道：“这花纹好奇特，是什么纹样啊？”
妇人爽朗地笑着：“夫人眼力真不错，一下子就看出来玄机了。可这花纹也不是什么纹样，而是”
妇人止住话头，嗔怪地瞥了一眼还待在原地不动弹的宫远徵。这夫妻俩怎么回事，夫人都过来了，公子怎么一动不动，难不成是感情不和？
云为衫这边斟酌着言语，主动出了声：“老板我和他并未成婚，只是”
妇人恍然大悟，到了她表现的时候了。她朝着宫远徵的方向，刻意大声介绍道：“这花纹也不是什么一般的纹样，而是两个人的名字各取一个字，用丝线和金线一起缝制，融为一体。”
妇人的声音又大了些，恨不得半条街上的人都能听清她的话：
“可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
这下连云为衫的脸也红了，上元夜的商家，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宫远徵听完妇人的话，没办法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一个健步就冲了过来，拉走了云为衫，耳根红得像是要滴血。
“姐姐我们去吃元宵。刚刚路过的一家卖元宵的店铺，看上去生意异常红火，他家元宵一定很好吃。”
他们提着灯笼又坐在了桌子旁，店家很快端上了两碗元宵。
虽然是普通的黄米元宵，白糖芝麻馅儿，可吃起来又甜又软又香，不知是因为上元节的气氛，还是因为身边的人，让它变得格外可口。
可宫远徵明显心不在焉，只是埋头吃着。等两人吃完元宵后，云为衫就看见少年以一个极其拙劣虚假的动作，“不小心”让汤撒在了他的衣襟上。
“哎呀，姐姐，我衣服脏了。”少年笑着，又眨了眨眼：“姐姐等我，我去买件外衣换一下。”
夜很长，但终究有尽时。买了花灯，吃了元宵，在街市上被两旁的商家喊住调侃几句，买下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上元节的灯火就渐渐黯淡下来了。
云为衫提着莲花灯走在前面，宫远徵紧跟其后。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们俩现在都有些失落。前面就是密道入口，云为衫突然转身，凑上前去看着少年的眼睛，笑意盈盈。
“宫远徵，你知道为什么街市上那么多青年男女，成双成对，可商家们偏偏都爱调侃我们俩？”
少年一愣，他回想起今夜的点滴，卖东西的店铺老板们看见他们，确实是眼神放光，好像真的特别在意他们俩。
“因为”云为衫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些：“莲花灯笼，一般是送给新婚夫妻，表达祝愿的。”
她仰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和逐渐远去的阑珊灯火，心中酸涩起来，可面上还是带着恬淡的笑意。看着少年渐渐烧起来的面颊，她轻轻踮起脚，在上面落下了一个吻。
温软湿润的触感一触即离，少年留恋地盯着她的唇，又发现姑娘的眸光轻轻闪动，其中流淌着的神采和情意让他心醉。
他将云为衫揽进怀里，感受着姑娘撒在他脖颈上温热的呼吸。然后从怀中掏出两个香包，将其中一个给了姑娘。
十五的满月挂在天上，照着香包上的金丝线熠熠生辉，随着香包的转动透出些流光溢彩的感觉。
香囊上的花纹依稀可辨别出是两个字，笔画缠绕在了一起却又十分和谐。
云徵
姑娘认了出来，泪意瞬间就涌了上来。她紧紧回抱住身前的少年，头靠在他的肩上，不愿让他注意到自己的眼泪。
未几，她平复好心情，轻轻推开对方。宫远徵正沉溺在情意中不可自拔，被她一推，愣愣地退了两步。
云为衫看着他，不说话。少年闷闷地，埋头朝密道入口的方向走去，不料姑娘又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回过头看着自己的衣角，又看向云为衫，疑惑起来，眼睛睁得圆圆的，想张口问些什么，但不知道到底要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
“你还差我一个回礼。”
姑娘朝着他走过去，笑着扬起脸，一开始是盯着少年的眉眼，目光随后下落来到鼻子，最后是嘴唇。
宫远徵的心又扑通扑通跳起来，低头的动作有一些迟疑。
但云为衫这次没有闪躲。
嘴唇轻轻相贴的那一刻，两人一起闭上了眼睛。
周遭的一切都静了，只剩下如雷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