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苦与甜
但宫远徵并没有带着她去医馆,而是在守卫稀少的拐角处一闪身到了另一条路上。
云为衫只好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两侧的风景变得熟悉起来:这是去女客别院的路。
在云为衫的意料之中,宫远徵停在了他们初次交锋的那个小院落里。
在这偏僻的一方天地间,少年走过来拥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闷闷出声,他的呼吸湿热,灼得云为衫的锁骨处产生些细密的痒意:“姐姐是想我了,怎么白天就来找我。”
这是撒娇吗?云为衫觉得有些好笑,但也不知为何,脖颈处升腾起一股热意。
她原本垂落在身旁的手微微抬起,准备安抚一下这个闹脾气的少年。
手还未抚上少年的肩背,云为衫突然感到锁骨处突然一痛。
是宫远徵张口重重地咬了一口云为衫锁骨之处细腻的皮肉,他的犬齿甚至在骨骼处细细研磨起来。
云为衫眉头一皱,动不动咬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她想要推开他,把话说清楚。
可少年没有如她所愿,死死将她搂住,他用力到连两个人的骨骼都被压得有些变形。
在唇齿间泛起血腥的气息时,宫远徵才松了点力气,被云为衫一把推开。
两个人分开了些,他就瞧见了对方锁骨处嫣红的齿痕,而她面上似是带着厌恶的神色,冷冷地看着他。
而云为衫看见的是嘴唇上带着血迹的少年,嘴角勾上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突然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这是又发疯了,她真的要解释一下。
解释完了,若是他还是生着气那就再哄哄
可她刚要张口,宫远徵可怜兮兮地凑过来摇她的手:“姐姐,我错了,你不要怪我。我下次不会了。”
认错的速度也过于快了,云为衫被他一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或许宫远徵并没有误会她?她如果主动解释,然后再向他索要令牌取药,是不是显得有些欲盖弥彰?她沉默着,锁骨上的伤口开始一阵阵发痒。
云为衫并不知道自己这时候的沉默被宫远徵看在眼里后,他心里会想什么。她只看见少年缓缓地伸出一只手,似是要抚上她的伤口。
下一瞬,宫远徵就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云为衫在他动作之初就察觉到了他的目的,可因为惊讶和距离太近她还是错过了躲开的最好机会,一下子被掐得喘不过气来
这是一个非常致命的招式,她反抗的动作根本快不过对方掐碎她喉骨的动作。
最多,同归于尽。
求生的意志和心底的惊疑让云为衫死死握住宫远徵掐住她脖颈的手,指甲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血红的划痕。
她想要说些什么。
可少年的力气之大,她连气息都很难从喉咙中传出,更别提说出完整的言语了。
“宫远”
脖子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放松,云为衫的心沉到了谷底:宫远徵这是,真的想要她死吗?
难道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配有?
姑娘没有预料到她对少年的心软和心动就这样变成了厉鬼无常向她索魂的绳索。
云为衫几乎就要为自己的愚蠢落下泪来,心中的绝望和痛苦让她保持着可怕的清醒。
可她不忍心对宫远徵下手,就算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也不愿意下手。
泪水从她睁圆的眸子里流下来,视线模糊间,云为衫的脑海里回忆起很多事。
这么多年的记忆中,美好平静的时光少得可怜,大部分都是痛苦和绝望。
连结局都不能由她自己决定吗?
正当她渐渐接受了自己最终的命运,掐住她脖颈的手卸了点力气,她的本能使她在可以呼吸的第一时间大口喘息起来。
宫远徵就趁着这个时间喂了她一颗药,随后松开了她。
少年的手一松开,云为衫就立马退开了好几步,喉咙因为刚才的挟制几乎失了声。身体里的燥热如少年所说,很快退去,但身体开始渐渐脱力,最终她稳不住身形,跌坐在地上。
他不敢看她,手上发着颤,掌心中残余的触感让他害怕得发抖。
他像是一具被恨意和卑劣操纵的傀儡。明明是他的错,明明是他欺骗了云为衫,明明是他不敢面对这一切。
可他竟然还在继续伤害她。
但那又如何呢?
脑海中有怪异的声音响起,嘻嘻笑着:“那又如何呢?只要她不离开你就好呀,只要她永远不能抛弃你就好呀,用什么手段做什么事,那又如何呢?”
宫远徵的眸光闪烁着。
“姐姐,我不管你为什么需要那些药材,但这颗药的效果一定更好,只是带了点其他的毒。”
少年已经被自己内心的鬼魅说服,眼角眉梢带上了一些不正常的红晕。
“姐姐感觉好点了吗?我的药一向是很管用的,姐姐应该最是清楚了。”
他缓步走近,一直走到云为衫的面前,然后蹲下来看着她,面上渐渐绽开带着恶意的笑容:“不可以怪我,我知道不应该骗姐姐的,可是我和你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姐姐会走,可我不想让你走。”
少年跪坐在地上,将云为衫揽进了怀里,面容带上了痴迷的神色。
“姐姐不要怪我,姐姐”
宫远徵寻到云为衫的唇,轻轻贴了上去,被她偏头躲开。
但他没有丧气,嘴唇顺势亲上了姑娘的耳垂,依着耳骨的轮廓慢慢摩挲,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她锁骨受伤处的齿痕,泛出了些血珠,此时此刻已经凝固,少年伸手抚上,发现擦拭不干净,于是埋下头细致地替她舔舐干净。
云为衫虽然身体无力,但是知觉和神智都很清醒。但现在随着宫远徵的动作,她的意识也逐渐昏沉起来,她尽量躲避,想要出声制止,但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在少年断断续续的言语中她寻到了一丝线索,心里的一个猜测逐渐清晰成型。
宫远徵,是不是以为她也要抛开他?
云为衫又挣扎了起来,指甲用了最大的力气掐住她自己的掌心,想要用疼痛抑制药物的作用,换回一些力气。
可心里苦意翻涌的少年已经被彻底吞噬了理智,在即将被抛弃的绝望中将手探向了姑娘的腰带。
他喃喃自语:“不要怪我姐姐不要抛下我不要留我一个人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但姑娘的腰带里掖着一样东西。
宫远徵将它取了出来,发现是一条抹额。些许的理智回归,他只是看着手上的物什,不再动作。
云为衫在这时终于可以发声,但声音喑哑暗淡,需要很仔细才能听清。但少年还是清楚地听到了每一个字。
于是少年苦涩羞愧的眼泪慢慢在眼眶中积蓄着,渐渐盈成了圆润的泪珠,最终滚滚落了下来。
“这个做给你的不怪你”
云为衫的嗓音低哑得不像话,说话时只能断断续续地,好分散嗓子的痛楚。
刚刚在死亡的威胁下,她动了玉石俱焚的心。她回顾了自己短暂的一生,想起了在无锋里那些惨痛黑暗的经历,想起了寒鸦肆教她那些杀人的本领,想起了阴暗潮湿的床铺旁云雀轻柔的歌声。
她受了这么多的苦,就只是想活下去,她不想死。
云为衫更不想死在自己初初心动的时候。刚刚尝到一点点甜,就要用生命作为代价吗?
但少年松开了她,给她喂了药,神态惴惴地让她不要怪他,不要离开他。云为衫在恢复了自由之后立即想逃,可手脚却渐渐无力。
不杀她,不让她逃。不要怪他,不要离开她。云为衫的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猜测:宫远徵误会她来找他,是识破了他的“诡计”,要和他一刀两断。
她顿时生起气来,想给他一掌,或者是踹他一脚,作为他不分青红皂白动手的代价。
可云为衫手脚还是无力,喉咙也发不出声来,偏偏少年还在她身上胡作非为。一直到少年拿起了那条抹额仔细端详着,她才有机会发声。
抹额是编给宫远徵的,赶着上元节,时间仓促,不算很精美。
但少年听了她的话,一下子就泣不成声。这次是真心的眼泪,就那么哗哗流下来,是受尽了委屈和冷落后,尝到一点点温暖后流下的泪。
宫远徵攥着那条抹额,哭得抽抽噎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误会了云为衫的来意,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在意识回拢的那一刻,他就清楚地看见了云为衫脖颈上的淤痕和锁骨处的伤口。
于是少年一边哭泣,一边手足无措地给云为衫上药。在上药时他的泪流得更凶了,因为他知道造成那些伤痕的他,当时是下了多重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宫远徵终于哭够了。他想要开口为自己解释,可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就一直跪坐在云为衫面前,一言不发。
直到云为衫的药效褪去,从地上爬了起来,故意慢条斯理地掸着衣裙上的尘土。
“姐姐”少年拽住她的裙角,紧张地望着她,“我是因为”
“明天是上元节?”
“啊?”
“我们溜出去,看花灯?”
“”
“怎么了吗?”
“那姐姐要打扮得漂亮点。”少年亮晶晶的眸子看着面前的心上人,忍住了涌上来的泪意,红通通的眼角微弯,露出一个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