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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真真假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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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远徵没有回徵宫,而是去了角宫。

    少年就在宫尚角给他安排的房间里静静坐着,等到晨光熹微,宫尚角平日醒来的时辰时,他去了宫尚角的房间,给哥哥看了他手上的淤痕。

    “谁下的手?”宫尚角从善如流,派人去取了药膏,给弟弟擦药。

    “云为衫。”

    “她制得住你?”

    “她用了药。”

    “不是药的问题。”宫尚角笑了起来,“你确实不是她的对手。”

    宫远徵心里清楚:云为衫的招式和身法在他之上。

    但他不明白的是,哥哥听到他说的话,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甚至是早有预料的杨子。

    宫尚角看出少年人的疑惑,一边给他包扎,一边问道:“你信她是黎溪镇云家的长女?”

    少年摇了摇头。

    “她当然不是,但是她的身份暂时没有破绽。远徵,我和你说过,耐心,是捕猎时最重要的东西。”

    三域试炼的第一关,云为衫和宫子羽已经商量好过关的方法:用寒毒激发宫子羽的内力,让他抗过寒冰池,取到心法。

    制寒毒的材料还是要去医馆拿,宫子羽自然不能亲自去要:宫远徵若是察觉他们的意图,拿不到药材也就罢了,就怕磨了半天嘴皮子拿回的药材并不能用。

    而云为衫本就是想趁机用寒毒抑制半月之蝇的发作,就顺势揽下了这个任务。

    探查到宫远徵不在医馆后,她立即动身前往医馆,并且低调行事,仍然向管事要了之前那些治燥热之症的药材。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状似无意地随处看看,趁人不备跟着管事溜进了药材库。

    昏暗的角落里,她隐蔽着身形和气息。以云为衫的目力,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仍然可以分辨出高大古朴的药材柜上,贴着的各类药材的名称。

    她快速确定了制作寒毒所需所有药材的位置,观察着管事之后要经过的地方。

    不多时,就找到了管事的一个视觉死角。在管事转身去将药材包好的片刻之内,云为衫果断出手,迅速又无声地取走了分散在不同位置的药材,闪出药材库。

    怀揣着药材的云为衫若无其事,又开始随处挑挑看看。

    等管事拿好药材出来,云为衫接过药包,向他道了声谢,离开了医馆。

    一路上安安稳稳,然而当她回到羽宫,打开房门时,眼皮微微一跳。

    宫远徵不在医馆,自然是有其他事情要做:去雾姬夫人房间拿到当年真正的医案。

    宫子羽早产之事的真相除了雾姬夫人,只有已故的老执刃和兰夫人知晓。虽然雾姬夫人现在似乎已经愿意在长老们面前作证,但是光有人证可不够。

    医案才是证明宫子羽不是宫门血脉最有力的证据。

    宫子羽在执刃的位置上赖得够久了,他真是一刻也不想等。

    少年之前趁金繁不备给他下过毒,还一连下了两次,现如今金繁康复,对他可以说是避之不及严防死守,这招显然不能再用。

    可金繁如果在羽宫,宫远徵的踪迹躲不过他。

    但事到如今,宫远徵只能赌一把,只要拿到医案,宫子羽就算真的在云为衫的帮助下,在十日内过了三域试炼第一关,他的执刃之位也不可能再能保住。

    顺利地到了雾姬夫人的房间,也翻到了医案,宫远徵将医案揣进怀中,正欲离开,可金繁就在此时从屋外经过。

    他不再迟疑,从房间另一边的窗户翻出。但躲得过金繁,躲不过窗户这一边巡逻的侍卫们。

    现在想要出羽宫,简直是前有狼后有虎。少年人思索片刻,计上心来,又选择了那条熟悉的路线,进了熟悉的屋子。

    云为衫一回房间,就知道房间里有人。倒不是因为她敏锐,察觉到了别人的气息,而是宫远徵就坐在桌边,还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品着。

    一看见她进来,少年就扬起一个笑容:“姐姐你回来啦,快关门,别让别人发现我。”

    这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让云为衫忍不住翻了下眼皮,但终究转了身,将房门关上。

    “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你,姐姐。”宫远徵的语气真诚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出现在云为衫的房间,不算是一件合理的事情。

    “你来羽宫,做什么?”云为衫冷下脸来,再次问询。

    宫远徵不答话,突然凑到云为衫身边,伸出手给云为衫看他手腕上还没消散的淤青。

    “云为衫”,他突然不叫姐姐了。

    “你那天为什么欺负我,还不想收我的药。我答应送药给你,就一定会给你,你为什么不信我。”

    少年的语气中带了点委屈:“你之前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用眼泪迷惑我。你是不是以为我也把眼泪当作了武器,在骗你?”

    她走上前去,想要握住云为衫的一只手,却被姑娘偏身躲开。

    他是真的伤心吗?可是作为无锋的魑,云为衫不可以相信任何一个宫家的人。

    她侧过脸,微微仰头,只盯着少年那泛起了红意的眼睛,说出的话语冷硬地不带有一丝情感:“徵公子,你,就是在骗我。”

    少年常带笑意的嘴角此时紧紧抿住,他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到桌边,拿起了那瓶当初他放下就再无人动过的药膏。

    然后就回到云为衫面前,打开瓶塞,伸出手指沾上药膏涂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上。

    少年将涂了药膏的手腕放在云为衫面前,手腕上面的淤青在涂抹的过程中已经消散了不少。

    “这药膏,是我自己做的。”

    云为衫不作声,她没有碰过这个药膏。一时的心软并不影响她的理智,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用宫远徵带来的药膏。

    少年面对她的冷漠,握紧了拳头,眼圈已经泛红,声音带上了点哭腔:“你为什么不信,我是真的很疼呢?”

    他又去尝试握住姑娘的手,这次对方没有躲开。宫远徵将云为衫的手带到他的胸膛上用力按住,一滴泪从他的腮边滑落。

    云为衫感受着手心里隔着衣衫胸骨的鲜活心跳,她的手突然就失去了力气。

    她一直在学的,是怎样抹杀掉一条生命而不留痕迹。

    她想善待自己,善待别人,却从来都没有机会。

    “姐姐。”少年唤她,“我来这里,来让你相信我。”

    他来这里,让她相信他。

    云为衫不信他的话。可对方的心跳就在她手心里砰砰作响,和隔着衣衫透出来的体温一起,缠绕她,蛊惑她,让她忍不住流连于这个少年费尽心机营造出来的,真挚美好的假象中。

    是假象吗?全都是假象吗?

    云为衫心里突然浮现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张扬恣肆的少年从屋顶跃下,招式凌厉,毫不留情。给新娘们下毒时,也不曾有一点犹豫。

    她佯装惊恐,然后和上官浅一起跌坐在地上,眼中泛起了恰到好处的泪意,无措地望向对峙中的两人。

    那时候的少年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还有闲心无声地观察了她一会儿,似是有些疑惑。

    大殿上再次相见时,她被选为了宫子羽的新娘 ,少年一直很不开心。

    女客别院前的小院落,是他们第三次见面,在那天,少年叫她姐姐,亲吻了她。

    从那以后,这段互相试探又互相吸引的关系一发不可收拾,少年真的缠上了她。

    不是假象,云为衫想。

    至少有些东西,不是假象。

    有些事情,可以相信。

    宫远徵从云为衫收下那瓶药膏的时候心里就清楚:她对他心软了。心软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他相信只要他够乖巧可怜,他的姐姐就会为他一步一步地放低自己的底线。

    他应该是成功了,因为云为衫抬起一只柔软纤长的手,替他擦掉了腮边的泪痕,温柔的动作让他心颤。下一瞬,他听见了对方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的声音:“那你现在,还痛吗?”

    这个意图掌控他人情绪的少年得到了沉重的教训:欣喜,酸涩,熨帖,委屈,各式各样的心情在他的胸膛炸开花来,他现在连自己的情绪都掌控不了。

    所以他任凭情绪将他的理智淹没,将面前的姑娘拥进怀里紧紧抱住,甚至咽喉中还漏出了一丝呜咽。

    姑娘抚上他的背,轻轻拍了两下,又轻轻推了下少年的肩膀,示意他松开自己。宫远徵真的乖巧了起来,尽管贪恋温暖,但也没有再违背云为衫的意愿。

    云为衫缓步走到桌边,将刚刚从医馆带出,藏在怀里的药材布包取出来放在桌上,打开后开始一一理清,仔细分拣药材。

    宫远徵走近看着她的动作,又看了看她在整理着的药材。

    “姐姐,这些药材你要制毒?”少年瘪了瘪嘴:“又用来毒我?”

    “还是毒我哥?还是”宫远徵想到些什么,眼神亮起,渐渐扬起嘴角,笑容完全掩饰不住。

    但姑娘很快就无情地击碎了他的猜测。

    “不是。我制毒,是帮宫子羽过三域试炼的第一关。”云为衫温柔地看着他,据实以告。

    宫远徵还没从她怜爱纵容的态度下缓过神来,就得知她还是要去帮宫子羽,那个他极度讨厌的家伙。

    云为衫要帮宫子羽度过三域试炼,帮宫子羽去争夺本应属于他哥哥的位置!

    “你还是要帮他!你还是要做执刃夫人!”

    云为衫一边整理药材,一边心里发笑:不是在装乖巧吗,怎么现在一句话就炸了。

    她有意报复他之前的作为,于是故意避开他的目光,装出愧疚躲闪的样子:“宫子羽他也对我很好。”

    不等宫远徵发作,她先发制人:

    “我相信你,才告诉你,我真正的打算。远徵弟弟,你是不会为难我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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