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谋算
她小脸朝元绍扬了扬，眼睛眯起：“你，真想知道？”
元绍不答，但那直勾勾不加掩饰的眼神却已经将话说完了。
顾采清猝不及防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年方十四岁的少女弯着眉眼像个勾人的小狐狸，在漆黑之中也差点叫元绍晃了神，只是下一句便让元绍有些气得咬牙切齿。
“我瞧着你生得好看。”
这一句甚至是带着些许欢脱之意的，直让人觉得只是一个小女孩不经意间生起的天真想法。
可元绍不是那般好糊弄的人，何况他自少年以来就颇为在意自己的容貌问题，这会儿便瞪着眼道：“二小姐骗人也该多想想，元某样貌平平无奇，与二小姐比起来，更是平庸。”
“你若真觉得自己平平无奇，平日作甚乔装？”顾采清蹙眉笑说，“可见阁下自己是清楚的。”
“二小姐，我并不是在与你开玩笑。说真话。”似是被触及了某个点，元绍的声音一下就冷了下来。
顾采清手指颤了颤，还是一副温软的笑意道：“你便是乔装也和那些五大三粗的侍卫格格不入，衬得众人之间光你一个生得俊俏，我早就记住你了。”
元绍却冷哼一声：“那还真是受宠若惊了。”
一问一答的几句过后，两人都沉默下来，顾采清依旧盯着人笑，手中却是早已被汗浸湿。窗外几只蝉夜晚还在叫，一声接一声，倒像沙漏缓缓流过的声音。
“二小姐。”元绍率先说，双目锐利地盯着顾采清的脸，“你当真知道我是谁？”
问得和开头一样，也问得没头没脑，其中深意只有这两人才知晓，顾采清睫毛轻颤，嘴角弯弯，道：“你能是谁？你就是我将军府的小侍卫。”
元绍笑了笑，起身朝窗口走去，敏捷地就钻出去，像只大夜蛾一般一下就在窗外的夜色中消失了踪影。离开前，他说：“二小姐心思聪慧伶俐，可元某无能当不起二小姐厚爱，侍卫一事另找他人为好。”
他一走，顾采清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垮了下来，大呼出一口浊气。
她虽然知道有这个人，却并不了解这个人的脾性如何，若是元绍本性其实不管不顾，是那种宁可错杀也决不放过，那恐怕她今夜便会魂断于此。幸好，她猜得也不算错。
以后晚上就寝前得让铃铛把门窗多上几道锁，这种深夜会谈还是太考验心脏承受能力了。
至于他走前说的那些推辞，顾采清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并不将那些话当回事。元绍今夜没有动手杀她，那她以后便有千万种方法让他继续不杀她。做戏这方面，男人终究是要比女人还差一点的。
想到这处，她也不管窗口大开，重新滑进软被中，紧绷的神经刚一放松，这回倒是睡得快许多。
却说那厢元绍回到卧间里，十人一间的大通铺，他刚走一会儿那九个睡得迷糊的汉子便将他的床位和薄被都抢占了去，他默了一会儿，索性放弃了待在房间里，转身又出去跃上院子里的大树。
正是月亮挂得最高最亮的时候，元绍盘腿坐在树杈之间的树窝中，想着方才在那少女闺房中的对话。
看着柔弱可欺的少女，楚楚可怜的眼神看人一眼魂都差些要叫她勾了过去。
幸好他十分清醒，也足够理智。
原本他褪下伪装带着自己的爱刀前去，心里想的是要杜绝后患的，最后却放了她，这亦是他的清醒。
想着从那少女口中欢快地说出：“我瞧你生的好看。”那句话，元绍脸色沉了沉，面无表情地闭上双眼。
这将军府还真是不论是那个大小姐也好，二小姐也罢，都狡猾得很，嘴里没一句真话。
深夜前去恐吓一番确实有些效果，那个先前有意无意在练武场和小厮谈天实则盯他的小丫鬟没有再去，也没有出现其他可疑的下人。
好像那位二小姐从来没有来找过他一般。元绍对此现状心下十分满意，心下也对那位只会端坐闺阁的二小姐十分不屑。
是他多想了，这位二小姐还是比不上大小姐的。他这么想着，手上出箭也忘了收势，箭尾破开空气势头迅狠深深扎入鲜红的箭靶中心。
旁边拉着弓的黑壮侍卫怔怔地看了那靶子一会儿，转脸道：“这箭发得可以啊！”末了，还伸手大力拍了拍了元绍的后背。
元绍乔装的身形比起寻常男子要矮小一些，身躯瘦弱，那黑壮侍卫看上去一身蛮力，重重地被拍上两下，像是能将人直接给拍飞出去，可元绍依旧面不改色，只是被拍得动了动，乔装成的平庸样貌状似不好意思般垂下眸：“侥幸罢了，今日似乎手感还不错。”
可说是这么说，后来的发箭却被故意收住了势头，不是脱靶了就是力气不足，最好的成绩也离靶心有些距离。
最后弓后，元绍摸摸鼻子：“看来真的只是运气好。”语气中还能听得出满满的疑惑和失望。
身旁的侍卫资质并不好，水平一般，看不出元绍暗自动的手脚，听他这样讲还勾着他的肩宽慰。
但不代表没人能看得出来。
高侍卫长难得一次没有下场在众侍卫间巡查，而是藏身在回廊红柱后，从元绍一开始漂亮的一箭开始到方才一系列隐秘的小动作，全部收入他的眼底。
他习武多年，不会看不出来最初的那一箭根本不是运气好就能做得到的，力道和准头都是没办法碰巧的东西。
“侍卫长可清楚元绍此人的来历？”前一日顾二小姐对他说的话还犹在耳畔。
高侍卫长在将军府中待了也有近十年了，其实鲜少有回忆起什么的时候，可想着顾二小姐那句平静而轻柔的话，脑中飞速闪过方才元绍放箭的模样。
元绍究竟是何时在这的？从何处来的？元绍的来历他竟一点都想不起来。
高侍卫长年岁并不多大，但是露出困惑的神情时极像个小老头，他向来不愿费心神多想什么，困惑只出现了一瞬就消逝过去。
顾二小姐还说：“若侍卫长察觉可疑之处，烦请交由我来处理。”
他记得，那个娇小的少女脸色一直都是苍白的，一双眼睛却像烧了火一般明亮，眼尾挑着，笑得像只小狐狸：“我自有办法，侍卫长只需配合即可。”
“事关将军府。”
所以他不想了。
次日，元绍照常来操练时，没看见往常的同僚，只有两道纤细的身影在放置弓箭的武器架前。
其中衣袖宽大翻飞的那一个身影似是发现人来了，回头笑道：“呀，许久不见啊元侍卫。”
顾二小姐。
元绍几乎是在听见那句话就立刻转身想要离开，顾采清却慢悠悠地接着说：“元侍卫别着急着走，我可不是专门来打扰你的。”说完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来借个人同我出门，没想到高侍卫长将你借给我了。”
元绍面无表情：“怎会如此凑巧侍卫长将我指出来？恐怕是二小姐的手笔吧。”
顾采清轻飘飘地看他一眼：“我怎知。”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我不可能告诉你。
铃铛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迷茫地瞅着这两个人。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碰见对小姐语气不善的人。
“元侍卫勿要恶意揣度小姐，今日来是想借人出府护卫的。”铃铛上前一步做出护主的姿态，“如若不信，大可以去问问你们侍卫长能不能换别人来，省的还得小姐受委屈。”
元绍没接话，但很果断地接受了去问高侍卫长的提议。
也很痛快地从高侍卫长那得到了拒绝的消息。
“你比其他兄弟长得要和善许多。”高侍卫长这样说。
元绍只觉得这句话莫名熟悉。
但高侍卫长是什么脾性他是了解的，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反应缓慢，说话迟钝，可是是从顾抚远的军营中退下的老将，绝非那顾二小姐耍点心机和脾气就能说得动的人。
“哎，不过是想找个人护卫出府买几件衣裳什么的，元侍卫何必如此如临大敌般。”顾采清蹙眉笑道。
元绍依旧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将军府门房的人都回家种田去了？二小姐还用来这里借人。”
“哎，这不是都在为父亲和兄长回来做准备呢吗，实在是抽不出人来。”顾采清敏锐地捕捉到元绍在听见顾抚远的时候神情的松动，故意凑近小声道：“父亲回城那日，你想不想去看？”
元绍猛地看她，表情上虽然没什么变动，目光却是热烈得很。顾采清立刻意会：“我这也不能临时再找一个人出来了，兄弟，只要你陪我出去这一趟，父亲回城那日我就带你出去。”
“不必，元某身负轻功。”
“可是我听说你们这支兵是不能随便出府的。”
“”
“你应该不想被高侍卫长抓到白日离岗不见踪影吧？”顾采清语气放轻得像在诱导他一般。
元绍：“好。”
顾采清毫不意外他突然的妥协，眯着眼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你轻功好不好啊？”
元绍不说话，直觉让他瞬间又警惕起来。
“是这样的，她们不让我出府，所以咱们只能靠不走大门的路出门。”顾采清认真解释道，“就是飞出去。”
元绍怔愣一会儿，表情立刻扭曲了起来。还说不是，分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
可恶，居然还被她拿捏住了！
他收回先前的话，这二小姐分明比大小姐还要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