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2章万剑山庄
夜里，观雨楼。
一袭白衣、头戴白纱斗笠的男子正立于莲塘中间的亭子内，双手举着一只玉笛，悠悠扬扬的吹着曲子。
莲塘内水灯飘荡、红莲盛开；水中的锦鲤循声游来，在亭子下方热闹嬉戏。
帽纱下的男子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对此等美景毫无所动，只凭着习惯吹着烂熟于心的曲子。
直到，有一个身着夜行服的人飞至他身后单膝跪地。
“帮主。”
白衣人将手中的玉笛收了回来，双手背于身后。
“查到了？”
“嗯。这位少侠今日才到的樊城，也是两个多月前才出现在江湖。先前他在京城没事就去挑战各路高手，但由于一直有幽冥军从中作梗，所以他每次发起的挑战，不是无疾而终，便是不了了之。”
“幽冥军他到樊城，幽冥军可有人跟来？”
“目前来看，好像还没有。”
白衣男子沉默了下，才又转道：“红莲那边怎样了？”
“因为听闻朝廷在为难万剑山庄，云星辰赶回樊城，红莲便跟着回来了。估算着时间，他们明后天就到了。”
“云星辰要回来了？”
白衣男子喃喃自语着，背在身后的手指不禁搓了搓，想了片刻，又道：“苏牧远呢？”
“拥王好像派他去了南疆。”
“去南疆这倒是个机会”
白衣人自言自语，片刻后好似做了决定，便转身面向黑衣人道：“有三件事你赶紧去办。一，飞鸽传书让小白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他弟弟叫到樊城来找我；二，把徐傲重新接回来；三，让‘玉帮主’组织几场更大的流民骚乱，我要拥王和幽冥军没空关注樊城。”
白衣人说着，从腰间取下了一块玉佩，递给了黑衣人。
“是！”
黑衣人双手接住玉佩，扣了首便起身离开了。
这时刚才一直在小船上摘莲花、摘莲蓬的一个小姑娘，抱着一大捧花和莲蓬，从小船上轻功飞来。
“我困了，该回去了。”
白衣男子在帽纱下笑了笑，捏了捏她软嫩的脸颊。
“好，回去吧。”
男子说完，那小姑娘便过来搂住他的腰，轻功带他飞走了。
第二日，慕少琛难得睡了个又黑又长的觉，醒来时感觉浑身轻松、神清气爽。
洗漱后下楼吃早饭。待小二将小菜端来后，他从腰间摸出一颗小金豆递到小二面前，问道：“这位小哥，可知这附近有什么厉害的门派？”
小二是个机灵的，他看了看面生的慕少琛，收好了金豆，便把道听途说的故事捡了最精彩的部分同他说起来。
“要说我们樊城，那些新起的小门小派可不必多提，倒是万剑山庄一定要提的。那万剑山庄，也就是万剑门，乃是剑圣三十年前亲手创立。相传，剑圣乃是剑仙的同门师弟，二人原是同修于前朝万圣谷谷主门下。”
慕少琛听到此处，眉头一挑，顿时坐直了身子更认真的听起来。
他随师父修习了十五年，从未听师父提过他的师门，更没听他提过除了小师叔，他竟还有个师弟。
“相传百年前，万圣谷乃是前朝宗门，历任谷主均是前朝国师，万圣谷更是前朝皇亲贵胄的修习圣地。前朝每位皇子皇孙、以及皇亲国戚的子嗣，在成年之前，都要先到那万圣谷修身养性、学文习武至少三年以上，方可回朝封王承爵。”
“当时这万圣谷可谓是天下第一大派，它既有强大的武学根基，又有皇室眷顾，从那谷里培养出来的，又都是品学兼优的人中龙凤。按理说，这万圣谷本该长盛不衰才是。”
“只可惜，万圣谷最后一任谷主是个野心家，他妄想北越能一统南北六国、霸占整个天下。于是他将每个到谷里修习的皇子皇孙们，都培养得同他一般贪婪和野心勃勃。”
“当时的北越皇室，在他的挑唆下，一再向周边各国发起战争，最后弄得劳民伤财、哀鸿遍野。而可笑的是，打了二十多年，直到这位谷主临死，北越也没能一统六国。反倒是北越朝廷因此失了民心，最终覆了国。”
“后来如何？”
“后来？后来不就是我朝开朝国君武帝，不忍生灵涂炭百姓受苦，率众将士领兵起义，灭了那惨无人道的北越，统一了北方四国、开创了庆武盛世了嘛。”
小二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又抱住双拳向天上作揖，拍起朝廷的马屁来，“也多亏了□□皇帝英明勇猛、心系天下、统一四国、开创盛世，才免去了我们寻常百姓数十年的战乱之苦。□□皇帝得天道相助，还天下以太平，让我们过上了国富民安的好日子。”
慕少琛微微一笑，点点头受了这马屁，而后又问，“那后来万圣谷和剑仙剑圣又如何？”
“听说北越亡国时，□□皇帝曾派五千余将士围剿万圣谷，万圣谷众人负隅顽抗数日，最后终是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据言，那一战，让原是四季花开、春留不去的万圣谷一夜之间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我朝将军感念万圣谷众弟子的忠烈，不忍数百弟子暴尸荒野，便一把火将万圣谷烧个干净。”
“那剑仙剑圣呢？他们可有参战？”
“我听闻，剑仙剑圣之所以躲过一劫，是因为万圣谷谷主早有预感，便借故将二人派去南疆寻找什么护国的宝贝。可谁想，待剑仙二人从南疆千辛万苦找到宝贝回来时，他们已是亡国故臣、再无归处。”
“那后来这二人为何又分道扬镳了？剑圣又如何创立了万剑派？”
“当然是因为二人意见不和呗。听说当初万圣谷就剩剑仙剑圣两位弟子，剑圣想要复国寻仇，剑仙却认为北瑞的天下比北越更好、不想再挑起任何战争伤及百姓。”
“两兄弟为此反目成仇，剑仙自知愧对师门，便自己将自己逐出了师门。而剑圣则不愿自己的师门后继无人，便独自创立了同宗的万剑山庄，将万圣谷改名为万剑门。”
“想不到剑仙他老人家，竟曾遭此厄运。”
慕少琛心中哀戚。
想来他师父终日遥望山下、郁郁寡欢，也是思乡念故所致。而他，算起来，也和师父隔着灭门之仇、亡国之恨。
可师父精心养育他十五年，从未对他有过半点不好，更没与他提过半个字的灭国亡家、血海深仇。
师父仁者圣心，他小时候却还总爱惹师父生气、给师父闯祸，如此想来，他实在不孝。
“可不是。不过剑仙之所以能脱去凡胎、得道成仙，必然也和他虽突临厄运，却仍能保持圣心有关。他如此心怀天下、舍却个人恩怨、一心为民，自然行善积德、福泽深厚，最后位列仙班了。”
慕少琛原本哀戚的心，因小二的几句话又忍不住想笑。
他师父从不许他叫自己剑仙，也最看不上“仙”这个称号。他师父常说，这世上魑魅魍魉常见，神仙却从古至今也无。
于是他有些好笑的问，“得道成仙？此话怎讲？”
“少侠您怕是初涉江湖并不清楚吧？那剑仙与剑圣分道扬镳后，便独闯江湖、沉心专研武学，武学造诣惊为天人。后来他在万圣谷基础上开创了一套天人合一的剑法，最后达到了羽化登仙的境界，成为了不死不灭的剑仙天神。”
“人便是人，如何能修个剑法就得道成仙了？”
“少侠莫要不信！这也绝非小的胡编乱造。你可知从前朝到如今我朝第三任皇帝，可去了多少年？”
慕少琛在心底算算时间，只知北瑞开国已有六十余年，却不知算上前朝该有多少时间，便摇了摇头。
“从我圣武帝领兵起义到他一统四国再到如今，这期间少说也经历了七十余年。按我们人间的说法，那剑仙怎么说也有八十来岁。你可见过哪个耄耋之年还能鹤发童颜、身轻如燕的？”
慕少琛回忆了一下自己师父的样貌。
他师父虽然一头白发，脸上却无半点皱纹，身体更是健朗灵活，怎么看也就三十出头。
当初兄长请来师父，也只说师父是世外高人、人称剑仙，却也并未提及过师父的身世年龄。
若不是他今日听到小二提及，他说什么都不会相信自己的师父已有八十岁了。
慕少琛想想，怎么想也不信自己的师父有那么老，于是他怀疑道：“道听途说罢了，你又未曾亲眼所见，如何晓得剑仙不是个头发稀疏、庞眉白发的老人？”
“少侠您有所不知。二十五年前，新起之秀万剑山庄受人妒忌，曾陷入一场差点被灭门的江湖纷争。当时还是樊城一霸的霸刀派不爽万剑山庄坏了他们定下的规矩，曾联合其他几个门派，一同前往万剑山庄、要将万剑山庄灭门。”
“可当霸刀掌门率众人围攻剑圣时，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突然从天而降，几招便将一众入侵者击飞数丈。”
“听那时在场的人说，当时那少年一袭白衣、身轻如燕、宛若天仙。一开始众人并不知晓此人是谁，直至他亲口当着众人面说‘谁敢动我师弟一根寒毛？’，众人才知道此人正是剑仙前辈。你可知，二十五年前剑圣多少岁？”
“不知。”
“当时剑圣已年近五十！他的师兄原本还比他大了几岁，可当时剑仙看起来才十多二十岁！你说这不是得道成仙、容颜永驻是什么？”
“许是当初剑仙略有保养，看起来年轻些，而后被江湖人传得夸张了也不一定。”
“啧，少侠，您怎么不信呢？好，那我再告诉你个秘密的。”
小二说完，环顾了眼四周，再贴向慕少琛的耳朵低声说道：“你可知十五年前剑仙曾又下凡过一次？”
慕少琛心里一跳，微微拉开了点距离，看了看小二，摇了摇头。
“听闻十五年前，京城街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鹤发童颜、一袭白衣、背着万花剑的世外高人。那把万花剑乃是剑仙拜师时万圣谷谷主亲自给他铸的配剑，他从未离过身。”
“听说与他交过手的侠士在街上见到这位高人的真容，确定那正是剑仙本人！并且听闻，时隔十年，剑仙的容颜仍是半点未变，唯一不同的是那头乌发已经转白，成了真正的鹤发童颜。”
“据说，当时剑仙带了个小孩，途径樊城。剑圣得知后，还默默在他们身后跟了数百里，直至他们隐入决明山再也看不见为止。”
小二说完，也不管慕少琛信与不信，走到隔壁桌开始擦桌子干活了。
慕少琛若有所思的举起茶杯轻啄几口，又叹了口气放下杯子。
他知道，以师父的武功，有人尾随自己他一定一早就知道了。而剑圣能跟随他们那么远，想必也是师父默许的吧。
想想师父常年独居山中、终日郁郁寡欢，又想到师叔宁可无言尾随也不肯当面道别，慕少琛心里就不知该来气还是该惋惜。
心中越想越郁闷，最后恼得慕少琛用力拍了下桌面，嘀咕了句，“都是两个老头子了，还有什么别扭不能当面和解的？扭扭捏捏，让人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