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1章初涉江湖
一年前。
北瑞瑜祥八年，天子无能，拥王独揽朝政任人唯亲，拥王一党专权跋扈，天子一党软弱可欺；贪官污吏横行、赋税激增、官逼民反、天下大乱。
然，朝廷与武林分域而治、井水不犯河水。
武林不涉朝政、朝堂不管武林，天下虽乱，武林却人才辈出、门派林立、一派繁荣。
只是唯有夹在中间的寻常百姓，一为官府迫害、二为武林欺压，甚是可怜。
好在，诺大的武林也不乏心系天下的仁侠义士，他们惩奸除恶、匡扶正义、护佑百姓，谱写了诸多武林佳话。武林中的几大名门，更是成为了当地百姓的“守护人”。
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慕少琛第一次瞒着师父偷偷下山，开始闯荡江湖。
他四岁起便跟随师父上决明山习武，一晃十五年过去，期间除了每年他兄长与舅舅上山看望他或者他偶尔回家，他几乎都是与世隔绝的。
好在他打小性子就闷也耐得住寂寞，在山上习武时生活虽然简单枯燥，却也是十分适应。
只是这十五年间，因着闲来无事他师父和小师叔就对他提些江湖故事，因此，他对江湖之事十分向往。
听闻他师父十六岁开始闯荡江湖、二十二岁时武学已在江湖排名前三、二十五岁之后更独霸武林。
慕少琛虽一直未有机会见识过真正的江湖，可在他心中，因着师父的故事，江湖早已成了一块“圣地”，江湖中人也早已有了侠义的“模样”。
当然，因他身份特殊，他随师父上山习武，本就有着兄长刻意保护的意思。他能顺利下山，也是因为他答应了兄长和舅舅的诸多要求。
所以，他虽得了兄长和舅舅的许可，可下了山仍被舅舅以保护为由派幽冥军一路跟随保护，哪怕在江湖上晃荡了两月有余，仍是没机会独自一人顺顺利利找人比武切磋。
他心想，自己一门心思学武，好不容易学了十五年，此次下山若不挣出个江湖排名，他都觉得自己愧对师傅“剑仙”的名号。
又听闻樊城不但繁花似锦、热闹非凡，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门派、那里的武林高手远比京城的更多。
于是他找了机会甩掉了幽冥军，偷偷跑到了樊城。
只是，到了樊城，他才发现，自己所见景象与舅舅口中所言相去甚远。
舅舅偶尔与他提及的“天下第一富都”樊城，那可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
可如今他看到的，却是两极分化。富的穿得是珠光宝气金光闪闪，穷的衣衫褴褛破布遮羞。
好在，热闹倒是真的。
街上熙熙攘攘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天南地北各路商人随处可见，连异域的人都有。
最关键的，这里不比京城管束那么严，街上还有不少提剑背刀、拿鞭拿锤的江湖行客。
慕少琛看着，只觉跃跃欲试，恨不得早日找人单挑！
只是他赶了一夜路，现在腹中饥饿，看到一家甚是热闹的酒楼，便径直往这酒楼走去。
可他还没进去，便被街上的吵闹声吸引。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背着大刀的猛士正对着一个已经被打得滚在地上的老妇拳打脚踢，一旁还散着不少从小摊贩那摔下的东西。
从小到大，慕少琛的师父都教他要有慈悲心，更是让他牢记习武之人万万不可对普通百姓用武。
因此，当他见此场景，如何能袖手旁观。
他飞奔过去，对着提了老妇衣襟还想往她脸上揍一拳的猛士就是一踢，直踢得他捂着胸口连退几步。
“谁啊你？妈的，敢拦老子教训杂碎？”
那猛士牛高马大、肌肉发达，黝黑的皮肤配上好似可以随意弹跳的肌肉，直把地上的老妇吓得瑟瑟发抖。
而相比之下，比他矮瘦了不少，一脸白净、还未脱少年稚气的慕少琛，不免让人觉得就他这样半大不大的少年郎也敢来惹江湖恶霸，未免太不自量力。
“习武之人，居然暴打平民，你简直丢尽我们习武人的脸。”
慕少琛虽只是个连声音都稍显稚嫩的少年郎，可说话却是一板一眼，那双手背在身后的样子，不免让人觉得他这是学了家里的哪个大人、装腔作势来了。
“我呸！老子今天连你也暴揍！”
猛士说完，便大摇大摆的向慕少琛走来，认定眼前这个看起来半点戾气都没有的少侠，和那些许多门派的弱鸡一样徒有其表、只会嘴上嚷嚷着侠义侠义的。
只是他小看了慕少琛。
在他走到慕少琛面前想向他伸出已经沾了血、又粗又糙的双手想提起慕少琛时，却被慕少琛背着双手，用一只脚高高踢起，就把他的双手踢开。
然后又是迅速的往他的膝盖踹去，直踹得八尺大汉“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慕少琛的反击不但让面前的猛士始料未及，连街上看热闹的人都人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要知道，这年头江湖人是越来越没底线了，当街打架、寻衅滋事、暴虐平民的事几乎天天上演。
而这个牛高马大的人更是这条街上的恶霸。
周围退避三舍的百姓，本还以为今日又要弄得鸡飞狗跳一番，却没想到这少侠竟是一抬腿的功夫就把恶霸制服了。
“跟阿婆道歉。”
慕少琛高高的站着，冷冷的命令。
那猛士膝盖被猛地一踢，几乎要碎了一般疼，一时也站不起来，只能又不甘心又恶狠狠道：
“我呸！这杂碎敢偷我钱袋子，我揍他是他活该！”
慕少琛听罢，忍不住皱了眉。他本意是即便是抓个小偷，他这么打一个老妇，也太过了。
可缩在一旁的老妇却是以为他后悔出手，便立刻放开了嗓门哀嚎道：
“我可怜的孙儿们，奶奶今日算是去了。可怜我临死之前都没能弄点钱给你们买口吃的，小孙还病着，你们无父无母的，我这一去，怕是你们也活不成了。呜呜呜……”
老妇的哀嚎令正在艰难爬起身的猛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气得又冲他呸道：
“你个狗杂碎，还在这里装？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猛士还想上前，慕少琛已经挡在了老妇的面前：
“不过是偷你银子罢了，至于杀人吗？她偷了你多少，我赔你就是。”
见自己今日竟是碰到一个武功好却是傻的，又见自己已经教训过了那老妇，那猛士便狮子大开口的长出了五指说道：
“五、五十两！”
缩在地上装嚎的老妇听罢，立刻收了声瞪大了眼睛。
他摸来的钱袋子轻飘飘的就只差一个空袋子了，这厮居然也敢狮子大开口？
可他不敢说，他见那猛士已经在狠狠的瞪着他。
慕少琛半点也不知道藏富的从自己的包袱里摸出一个大钱袋，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就掏出一锭银元宝，也不看看具体多少量就丢给了猛士。
“这些可够了？”
猛士笑嘻嘻的掂量着足有一百两的银子，心满意足的瘸着脚走了。
猛士走后慕少琛还好心的蹲下身子询问老妇的情况：
“阿婆，你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带你去医馆？”
那老妇拿着袖子装作抹眼泪的哭，眼睛一个劲的瞄着他手里的大钱袋：
“我已经是半条腿都进棺材的人，家里还有三个可怜的孙儿要养，哪里还有钱上医馆。”
“阿婆，你看这些钱可够你给孙儿吃饭、你上医馆抓药？”
慕少琛一面说着，一面从钱袋子里掏银子。
老妇一听慕少琛这是要给自己钱，立马顾不上遮面了，赶紧托着双掌等着。
慕少琛放了三锭银子在老妇手上，老妇贪婪的也不说够了。
直到慕少琛把半袋银子都倒了出来，他才抱起银子给慕少琛磕了个头，再跳起来像兔子一样飞快的跑了。
慕少琛跟着起来，他本来还担心老妇伤着哪里，可见她跑得飞快并不像是有碍，便又放下心来。
慕少琛摇头一笑，把钱袋子又揣回怀里，转身重新进了酒楼。
“这小子是真的人傻钱多，今儿就你了。”
酒楼对面一个正坐在地上靠着柱子晒太阳的人看罢起身，吐掉嘴里衔着的野草、拍了拍屁股便尾随慕少琛进了酒楼。
而酒楼上一位身着白色华服的公子，则哗啦一下打开手里的折扇摇了摇。兴趣盎然的笑着，那双似笑似媚的桃花眼若有所思。
“玉儿，走，咱们换张桌子看戏去。”
贵公子说完，便起身向楼下走去。一旁的娇小丫头，立刻跟了上去。
慕少琛在一楼找了个靠里安静的桌子坐下，他吩咐小二上两个招牌菜，便开始喝茶等候。
他环顾一下四周，酒楼热闹得很，一楼里坐的，大多像他这样衣着简便、行走江湖的人士。
这些人三五成群、服饰各异，甚至有些口音不太像北方的，看着像是天南地北、各门各派的人都有。
环顾一周后，慕少琛也不再多看，而是佯装认真喝茶，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听着各桌的谈话。
“三天后就是朝廷给的最后期限了，你们说，这万剑山庄是交还是不交？”
“依我看，就剑圣对朝廷的脾气，十有八九不会交。”
“拥王奉旨来拿，他还敢不给？万剑山庄建派不过短短三十年，已经两次差点灭门。这次他要再不给，就不怕朝廷恼了，当真给他们灭了？”
“朝廷也是。自武帝建朝以来，朝廷和武林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分域而治的。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跑来同江湖人抢一本秘籍做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为了宝藏和长生不老呗。”
“可当年陛下不是自己下旨，说剑仙诀已被焚毁，所有人不许再问万剑山庄逼要了吗？怎么现在自己打自己脸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当年剑圣用一把火骗了所有人，可后来徐傲出现在南疆、还帮着天一教找不老族秘境，秘籍尚在人间的事众所周知。更甚者……所以说，朝廷自然也心动了。”
“怪不得。我说怎么这一两个月樊城来了这么多天南地北的门派，原来都冲着徐傲和秘籍来的。”
由于大堂里太嘈杂，慕少琛也没听清那人些刻意压低的声音。
但他也不甚在意，等菜来了，便狼吞虎咽吃起来。
他正吃得津津有味，一位武士装扮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只见那人对他行了个江湖礼，抱拳道：
“这位少侠可是一人？可否行个方便，分我半张桌子吃个饭？”
慕少琛拿着筷子扒着饭，抬头看他一眼，大方道：“当然可以，请坐。”
那人有着江湖人特有的洒脱不拘，低头一谢便坐在了慕少琛一旁的椅子上。
“少侠面生得很，可是樊城人士？”
“我并非樊城人，只是游历江湖、途经此处。”
“原来如此。方才我在街上见少侠侠义相助、慷慨解囊，真是令毕某佩服。”
慕少琛对刚才的事并不在意，只觉习武之人锄强扶弱理所应当没什么好夸赞的，便点点头当是回应。
“少侠真是菩萨心肠，若这世人皆能像少侠这般善良，想必我们活在世上，也会少了许多没必要的苦楚。”
武士说完便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一手扶上自己的左腿，不停拿捏起来。脸上满是苦涩的表情。
慕少琛的目光跟随此人的动作看向了他的腿，不知他是何意。只一面吃着饭一面奇怪的看着他，也没开口说话。
壮士见慕少琛没说话，只好自己湿了眼睛哽咽道：
“不瞒少侠，我本是镖局押镖的人，家中上下七口全靠我押镖送货为生。我苦心经营，本来这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可没想到两年前的一次押运，我们碰到了悍匪，打斗中我受了重伤、左腿也几乎尽废。”
“我押不了镖，我们一家子突然断了收入来源。
眼下我娘子又要生产了，我这为父为夫的却要连米都买不起，我、我真是没用，不如死了算了！”
武士说完，竟将脸盖在自己的手肘里哭了起来。
慕少琛一向只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眼下这位大哥竟当着萍水相逢的人的面，便能哭得如此伤心，想必他心中一定十分酸楚。
他顿时有些无措。
一来是不明白这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向自己诉苦，二来又做不到无动于衷。
最后他犹豫了下，还是又将手伸入怀中，将那半袋钱拿了出来。
“小弟不才，家中略有银两。大哥若不介意，可收下这些银钱，权当我帮个江湖朋友。”
听到这话，武士赶紧拿衣袖蹭了蹭脸，抬起头时快速的瞥了一眼桌上的钱袋子，然后看向慕少琛，摆着手拒绝道：
“不可不可。少侠乃大善之人，能与少侠结识已是我三生有幸，我怎敢再拿少侠的钱？我本以为自己走投无路，所以心中苦闷良久。少侠听我诉苦却没有看低我，我已是十分感激，万万没有再厚颜拿少侠钱的道理。”
“钱财于我不过身外之物，于大哥却是十分必要。为了嫂子和孩子，你便收下吧。”
慕少琛的话音刚落。突的听到一旁有人忍不住用手指敲着桌子、“啧啧啧”了好几声。
慕少琛循声看去，只见隔壁桌一位身着华服的贵公子，突兀的在这鱼龙混杂的一楼里坐着，干净得好似淤泥里开出的一朵白莲花来。
慕少琛有些奇怪。
其他富家公子或者商人，进了酒楼都是不屑与江湖人为伍、直奔二楼雅座的，怎的这样一位金贵的公子竟会坐在他旁边？
慕少琛正欲仔细打量此人，那贵公子却拿着扇子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看向慕少琛。
两人目光对上。
慕少琛心中赞叹，此人真是会生，仅一双眼睛，便生得如此好看。
黑白分明的眼睛圆溜溜、黑漆漆、明亮亮的，既像是熟透了的黑葡萄、又像是夜幕中缀了两轮明月的苍穹，美得很。
而那人看到慕少琛的正脸，则是狠狠一震，以着慕少琛肉眼可见的程度震惊又疑惑的望着他，连那拿着折扇的手都抖得明显。
慕少琛奇怪的看着那人，想着是否要向他打声招呼，可那人却慌乱的转过头，用扇子将整张脸挡住。
好似那人在扇子后面平复了许久，才又露出一双眼睛看向慕少琛，然后微低下头向慕少琛致歉：
“抱歉，唐突了少侠。”
贵公子说完便起身离开，他身边的丫鬟立刻跟了上去。
慕少琛不明所以的皱皱眉，摇摇头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