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体察拿捏机带双敲
就知道不会无缘无故传她来万壑松涛。
姚黄不禁腹诽,皇帝为让她得出正确答案也算费尽心机。
将前后事件串联起来,答案呼之欲出。
“娴妃娘娘旧侍宫闱,妾觉着她最合适。”姚黄道。
“哦……”赵渊撩袍,盘腿而坐,适闲支肘看向她,因说:“你说说看。”
“皇上适才也提了,既要有资历,又要有威望,兼而有之唯独娴妃一人。”
和聪明人说话果然省劲,赵渊一抚额头,似是感慨她揣度人心功夫见长,勾唇轻笑,突兀说了句:“你倒盘算的快!”
姚黄垂眸抿唇,但笑不语。
看样子她是全猜中了。
白海棠内外勾结一事既已被皇帝知晓,想来待回銮就该开发了,荣嫔张双宜禁足失势,宜妃作为白氏旧主,理当避嫌。
皇帝做事处处顾及宜妃,正说明余允蝉在他心中分量不轻,除了皇后,阖宫独一份的信任无人可敌,姚黄感慨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得这个造化,起码就不用整日担心如何自保了。
“这月余来,你确实进益了,能选娴妃,证明朕与皇后没看错你,往后的事,朕会交办给你历练。”
“妾得皇上与皇后娘娘调教多时,是妾的福气,”姚黄现在说这些场面话愈发熟练,她甚至还能猜出赵渊下一句,因说,“娴妃娘娘处事分明,妾不敢擅专,定会虚心向娘娘请教,不让娘娘为难。”
不管大事小情,姚黄从不糊涂。
皇帝虽说是给她寻帮手,可李雁栖毕竟是妃位,又有好父兄的家世加持,姚黄但凡敢流露出一丝逾矩,满朝堂必会抨击她恃宠生娇。
有些话皇帝可以说,她不能说;皇帝不方便说的,她必须得说。
“宜妃新得了小皇子,一时有顾不到的,你也多去瞧瞧。”
“皇上放心,妾省得。”
这一夜不再多言,姚黄睡在赵渊枕畔,她瞪着一双眼睛没有丝毫倦意,听着身旁皇帝平稳的呼吸声,她脑中一片混沌,愈发看不透眼前这位。
现实像一张大网,不知何时已将她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自己如同一枚棋子,一双无形的手拿捏着她,前进或后退皆身不由己。
待天光熹微,姚黄悄悄翻身下床,自有太监领着她去梳洗更衣,收拾妥当后,再回来伺候皇帝起床洗漱盥沐。
因已定下回銮归期,各处忙碌打点,皇帝近来也免了朝议及日常请安。
进早膳时,赵渊见姚黄兴致不高,只当她是舍不得行宫山水,随口道:“这回没顾上木兰秋狝,朕答应你,明年还带你来,让你见识见识围猎盛事。”
“嗳呦,万岁爷您瞧,敏嫔娘娘高兴得都忘谢恩了……”顾寅诧异姚黄无动于衷,他瞥人一目,不动声色出言提醒。
姚黄怔愣片刻,旋即缓过神,紧着起身跪在膳桌旁,“谢皇上恩典。”
万幸赵渊并未当回事,寂然饭毕,吩咐顾寅送姚黄回去。
走出万壑松涛,姚黄方长长吁出一口气。
“您今儿是怎么了,瞧着失魂落魄的。”顾寅问。
他从昨日就瞧出姚黄不大对劲,本不想多言,又惦着这是他看好的人,才略说了两句。
“皇上收着江贵人的帕子可欢不欢喜?”
顾寅眼风左右扫过,做了个请的姿势,跟在姚黄身侧,垂目道:“不瞒您说,宫里那么些妃嫔,她还是头一个想这出的……”
姚黄见其顾左右而言他,换了个问题,又道:“皇上是什么时候打算把三皇子抱给宜妃娘娘的?”
“嗳呦,您何苦难为奴才……”
道道都是送命题,顾寅冷汗连连。
姚黄住下步子,她也不想令首领太监难堪,乃搭眼看他一眼,因说:“您今儿救我一回,我记在心里。您也知道我心思,若非万不得已,我不能让您作难,求您好歹告诉我,皇上是不是恼了宜妃娘娘。”
顾寅深吸一口气,又向四里张望一番,躬身低声道:“您瞧娘娘如今还养着小皇子就知道了……”
“多谢总管提点。”
说完这句,姚黄辞别顾寅,独自携招儿走回撷玉楼。
她问顾寅的那三句话,实际就想推算一个重要的时间点——皇帝到底何时知道是白海棠内外勾结。
姚黄直觉这又是赵渊的算计,她也是其中一环。
借赵世褆落水,试探恪嫔心意,若他早察出白氏谋算,为保宜妃,正好利用四宜居走水连消带打禁足荣嫔,再将皇子交给宜妃抚养。
宜妃新得养子自然无暇分心宫内之事,眼下可用的主事人选只剩下娴妃一人,如此顺水推舟,促成李雁栖上位。
姚黄越想越头疼,一抬眼,居然走到了宜妃的住处。
果断让人去叫门。
不消一刻,山青来请姚黄进院,顺带嘴说了一句皇后娘娘也来了。
待得见她二人,姚黄礼毕,熟稔寻了下首归座。
“明儿该回銮了,你东西收拾齐整了不曾?”余允蝉见姚黄面上悻悻的,也不好直接问,遂先起了个当下适宜的话头。
“妾东西少,前儿一得信儿就归置了,明儿直接搬上车就成。”
“三哥可曾跟你提过殿选之事?”杨后问。
姚黄点头,转脸看向她,因说:“皇上昨日特意召了妾去,指派娴妃娘娘与妾商议着料理,只我到底没经历过,也不知章法,恐给娘娘丢人……”
“又不独你一人,娴妃不也没经过!”余允蝉嗤笑。
杨后斜睨她,换了个松乏的坐姿,温言道:“户部汇同内务府一并打理,不消你太费心支应,我若但凡松快些,殿选也落不下。”
“估摸这几日各地秀女合该陆续到京了,殿选名册回头我打发人给你送去,你也认认人……”
“还要劳碌娘娘费心,是妾的不是了。”姚黄深感杨后体贴,恨不得替她病痛。
“不碍事,”杨后安慰般抿出个笑意,“把你教好了,正经我才轻松。”
“妾还有一事,荣嫔那里,皇上只吩咐她禁足,不知回銮后该如何处置……”
姚黄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带上张双宜,后来一琢磨,带肯定得带,她毕竟是皇子生母,张家在南方的势力也不可小觑,只是回宫后的轻重不好拿捏。
轻了恐违背圣意,重了又有落井下石之嫌。
“妾想着,若是让她安心思过,倒不如将孙答应迁居别宫为好。”
一听这话,杨后与余允蝉对视一目,双双望向姚黄,她能这么说,想是有了主意。
“孙姐姐得皇后娘娘调教多年,熟悉宫中人事,有资历也有阅历,妾愚见,若有她在钟粹宫相伴,想来恪嫔也能尽快适应宫中生活。”
“我瞧着这主意好,娘娘您说呢。”
杨后点颔,温婉一笑道:“本宫也同意。”
妃嫔禁足时宫门也要落锁,若孙长宁同住储秀宫,就不可能完全关闭门禁,那禁足就是一纸空谈,是以只有迁出孙长宁,储秀宫才能真正成为荣嫔的囚笼。
姚黄故意这样说,她虽早有主意,却不敢独断专行。
一则宜妃曾说过妃嫔宫房住所都由杨后一手调度,二则她拿捏不准皇帝心意,万一回宫后赵渊一高兴又解了张双宜禁足呢,若是这样,她岂非是与皇帝对着干了。
此番请示皇后,相当于有人背锅,他日任何算计也与姚黄无关。
三人又闲坐了会子,杨后因身子不爽便先回了。
姚黄这才将昨日皇帝传召一事挑重点汇报与宜妃。
“顾总管那话中之意已是很明显了,他虽未明着提到白贵人,可我猜着十有八九就是她,您瞧着呢?”
余允蝉眼圈一红,喉头哽咽:“我也不瞒你,原是主子爷体恤,怕我没脸才不肯明说,外头不会说荣嫔提拔了她,只会指摘本宫养出个不知好歹的奴才。”
“娘娘……”姚黄有些意外宜妃的反应,除非赵渊提前已经和余允蝉通过气了,否则她真要感喟还得是宠妃,居然和皇帝如此心有灵犀。
“本宫什么风浪没见过,你甭担心!”余允蝉要强,拽了帕子压一压眼角。
姚黄紧忙咽下要说的话,顿了一晌,又道:“还有那帮手的说辞,皇上本意是让我自个儿选,是我选了娴妃……”
她心里打鼓,生怕宜妃怪罪,眼神略有闪躲,愈发不敢看人,只得将视线落在鞋尖上的花纹上,好尽力掩饰心虚。
“你跟着主子爷也大半年了,还没瞧出他做派嘛!”余允蝉盯着她一乐,玩笑道,“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吃……要是我,我也选娴妃。”
闻言,姚黄一愣,待片刻想明白,深感宜妃到底是她的宫斗导师,通透。
畏威怀德,是赵渊惯用的帝王权术。
应用到李雁栖身上的具体表现是,娴妃因大意失了孩子惹恼皇帝,遭冷落数月,如今时过境迁,为表宽慰再给她个主事权,娴妃自然事必亲躬,卖命干活。
“倒是你,你可与娴妃不同,不能只操心宫务,正经有个孩子才是要紧!最好是个皇子,你下半辈子才算有了依靠,否则那李答应就是例子!”
“我可听说林贵人悄悄问太医院要了坐胎药吃,她都知道,你这么聪慧,怎么不明白这个!”
姚黄心中一暖,余允蝉是真的关心自己,才肯与她说这些话,她不由眼眶泛酸,看向宜妃时晶莹剔透的泪光模糊住视线。
宜妃笑嗔:“我才好了,你又来招我!”
姚黄扑哧笑出声,眼泪顺势滑落,她一壁拭泪,一壁闷声打趣:“这青天白日的,娘娘尽说浑话,什么生不生的……”
一时外头廊子上有人低声说话,因问方知是世褆睡醒了哭闹,宜妃到底有经验,立马判断出这是饿了,立时着人去叫奶母嬷嬷过去。
姚黄见屋里渐次忙起来,片刻不敢耽误,方告辞出来。
翌日清早,圣驾回銮,仪仗蜿蜒数里。
因皇后体虚,赵渊逢行宫就歇,走了七日,不过行出百余里。
有了去程腿肿的经验,回程姚黄十分注重锻炼,时不时下车步行一段,哪怕是进行宫休息,她也不闲着,抽空就踢踢腿做做深蹲,拉伸放松肌肉,是以这几日来,她小腿几乎未见水肿。
又过了两三日,车队忽然停下,短暂逗留后,又恢复前行。
骤闻御马嘶鸣,姚黄心中蒙上个阴影。
姚黄掀帘瞧了一眼外头,日正中午,居然没有和往常一样安排进膳,她正狐疑中,瞥见四海在车外使了个眼色。
“皇上命车队疾行,行宫不停,夜里不歇,”四海低声道,“方才宫里快马来报,贵妃娘娘早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