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小皇子夜啼引蹊跷
孙青云眼风觑向杨后，待得到示意后，方拱手斟酌：“若是脾寒，则啼哭时声弱，四肢欠温，面色青白，唇色淡红；若是积热，则哭声响亮，面赤唇红，烦躁不宁，见灯尤甚，还有则是……”他一顿，突兀地止住话头。
姚黄正往脑中速记，见话意戛然而止，不由提眸看去，“孙太医怎么不说了。”
“孙某惶恐。”孙青云再次望向杨后，一顿，方又续言：“第三种乃惊恐伤神，面色乍青乍白，哭声时高时低，时急时缓。”
闻得此言后，姚黄垂下眼帘细忖，穿越前她旁学杂收，除了会推牌九打宣和牌，还尤其喜爱玄学。
风水典籍《金锁玉关》中曾有记载，亥砂天皇皇，家生夜哭郎，说得就是在宅邸的西北方，若有高而尖锐的建筑或物体，家中就会出现夜啼的婴孩。
西北方亥位，天星风水中正对应的是天皇星。
“多谢孙太医解惑。”姚黄将孙青云的话尽数记在脑中，点颔一礼。
隔行如隔山，若非太医解惑，她实在想不到区区婴孩啼哭，居然还有如此差别。
待送走孙青云，姚黄狡黠一笑，卖了个关子，她道：“妾有个盘算，回头成了再说。”
杨后如今愈发信任姚黄，点指着她，对余允蝉笑嗔：“她这促狭尽学了你呦！”
------------------------------------------------------
又过了两日，姚黄照旧往杨后这边来，招儿跟在她身后，手捧着图纸，今日是要汇报钟粹宫修葺的设计进度。
她绕过游廊，把角处一拐，正好瞧见长安端着锦盘从那头过来，待人施毕礼，方与人前后脚往正屋去。
“姐姐端的什么？”姚黄熟稔问。
长安掀开让她瞧了一眼，乃道：“瑞常在来了，正与咱们娘娘说要花样小料，才命奴婢取了来。”
姚黄颔首，未再深问，自挑起锦帘进屋，行过礼告座。
杨后接过长安递来的十数种花样料子，一一比较着，仍对王怀玉道：“这花样怕是宜妃更喜欢，回头叫人送去她那儿，也挑一挑，下剩的你瞧你喜欢哪样儿的。”
王怀玉唇角噙着笑，数种花色落在她眼里一下就看出高低，便道：“娘娘这儿料子多，有好些我从前只知道名字，倒没见过，这回可开了眼了。”
杨后手中捏着一截料子，摁在精竹篾编成的箩筐里，又道：“那你先选着，一会本宫再与你说话。”
王怀玉领其意，退一步下来坐在稍间，让出身前那块位置，与姚黄交接时，故意拿手肘轻怼她一下，抿唇浅笑。
姚黄方与杨后对面坐在炕上说话。
“这是内务府送来的钟粹宫的修葺图纸，妾看过后加了一二，特来请您的示下。”
姚黄将图纸递给薜荔。
“韩总管来回话时，说钟粹宫前院西北角石桌与石凳上的红斑，即使挪走另换，地上也有深印，妾以为不若将新换的石桌挪至东北角，在原来的位置种些花草，围成个小花圃也好。”
“再有就是钟粹宫屋舍的通风略有不畅，妾问过韩总管，若是大修，所耗损的物料过多，妾以为实在不必，不妨在各屋南北窗扇改做槛窗，窗上加几段横披便好。”
“另外钟粹宫后院东西偏殿较别处阴湿，妾想着既要新植花草，可在后院多种上些垂盆草和银丹草。”
杨后就着薜荔的手细细看那图纸，耳里不错神地听姚黄一气儿说下去，那头言语利索地讲完，这边还一一逡巡着图上标识的地方，半晌方抬头一笑。
“好细致！旁人再也不能的。”
杨后递目将图纸推开，仍令薜荔收起来，又道：“难怪皇上举荐你，单这一张纸样便可见你功力，这里头有甚么要改的，你只管去办。”
“只是……”杨后提眸忍笑，“皇上带咱们来行宫，原是怡情躲懒来的，你别是只顾着在这上头用功了罢。”
姚黄听出皇后话意，略一窘，垂眸抿笑。
“正好你也来了，适才还是瑞常在提醒，贵妃如今已快八个月了，襁褓的花样咱们替她选一选，这是内务府早前送来的……本宫正要使人送去宜妃那儿选，你也来瞧一瞧。”
杨后说话中有一瞬间的停顿，姚黄下意识抬头觑她，对上其目光那刻，方明白她为何凝滞一秒。
姚黄忙换了松快神色应下。
一时又有宫婢将绣墩置于下首处，引王怀玉过来。
姚黄接过那截料子，反复看了一呈，柔声回禀：“妾瞧着这茜红云锦配上吉祥八宝纹甚好，颜色喜庆，花样儿也有意思，那匹秋香色的棉料子也好，上头蝠云纹也是好意头。”
王怀玉探手摩挲比较一番，对杨后道：“还是棉布的软和，摸着舒服，那些云锦看着华彩，到底不如这个，娘娘您瞧。”
杨后择了那秋香色的棉布在手中拽了拽，撂下料子，“想那织造也是办事办老的，净送这个来……便使这个罢。”说完，吩咐人将料子送回内务府。
“钟粹宫大大小小费心费力的地方不少，你自己当小心着意，千万别累着，若累坏了，本宫可吃罪不起。”
姚黄抬头觑她面色，杨后话说得怪，连着前话一并细忖，尤其“吃罪”二字似有深意。
“您是知道妾的，妾省得量力而行。”
“娘娘放心，敏嫔不是那等逞强的人！”王怀玉开口，重心落在“逞强”上。
“皇后娘娘跟前儿甭胡说……”姚黄蹙眉，忙探身打她手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皇帝仍在为李陈鱼逞强没了孩子烦心，偏王怀玉哪壶不开提哪壶，若让有心人听去，没得连累了皇后娘娘。
杨后低头吃了一口茶，“若真累了，便打发人告诉我一声。”
一时又将几上供的佛手取来捂在手里，取其香溢，随口道：“本宫已回明皇上，打后日起，由院史孙青云领头，晁丛协助，给你们挨个好好问问脉息。”
这话一出，二人旋即联想起李陈鱼，不由相互对看一眼，虽各有一肚子疑问，却也不好张口，只起身恭敬谢恩应是。
姚黄心下一凛，招儿一语成谶。
曹思源没了孩子，李雁栖就有了；李雁栖没了孩子，李陈鱼就有了，现在李陈鱼也没了孩子……
俗话说事不过三，柴轻月的肚子目前是万众瞩目。
若再生意外，只怕皇帝要下罪己诏酬神祭天了。
姚黄悄悄觑皇后，发现其唇边隐约可见萌发的燎泡，她愈发揪心。
只怕皇后的担忧远不止于此，意外连失三子，哪怕不是意外，若被有心人拿捏利用，比如燕王赵沔……姚黄不敢再想。
又稍坐了会子，闲聊数语，方辞别杨后不提。
回去时日头正盛，稍微走两步就惹得一身汗。
尤其王怀玉，比之姚黄还不耐暑热，额角鬓边已渗出薄汗，团扇直摇得生火。
可巧前头不远有一处凉亭，临水而建。
二人步入亭内，虽周遭仍似火烤，然湖面上风起，吹得融融暖意也算聊胜于无的惬意。
有风总比无风强。
“不过区区恪嫔，又不得宠，偏你费那么大心思！”王怀玉摇着团扇，闲闲睇姚黄，硬勾出个笑。
“好歹她是二皇子的母妃，不看僧面看佛面。”
一个恪嫔自然不算什么，只是代王与懋嫔还在广西北海，京中尚还残存着醇亲王巴布乐的势力，他钻营几十年，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姚黄可不想因小失大，坏了皇帝的部署。
“你总有理……怎样，和荣嫔住感觉还不错罢，我瞧你都瘦一圈儿了……”
王怀玉打趣，现放着曹思源的例子，她就知道张双宜最爱磋磨人。
“说来也奇了，小皇子白日贪睡，夜里精神，连带着奶母嬷嬷也歇不好，瞧着奶也不好下，荣嫔整日在屋里打鸡骂狗。”
“还有这回事儿……我定要瞧瞧去。”王怀玉一副八卦模样，非央告姚黄带她去实地感受。
姚黄拗不过，便与人一起回了四宜居。
四宜居算是热河行宫中偏小巧型的建筑，是一座二进的小院。
后院临水，夏日里蚊蝇多，是以空着并未住人，寻常只放些杂物，粗使奴才们也随住后头。
前院正房面阔三间，现住着姚黄。东西厢房各有三间，东厢除了辟出来一间书斋外，还有一小间改做了炊房，与耳房相连。
西厢住着荣嫔张双宜，还带个皇子并一堆乳母、除却贴身宫女外，还有两个专门伺候钗钏盥沐的丫鬟，以及五六个粗使的，挤得满满当当。
姚黄打头里进去，绕过东边廊子，引着王怀玉往正房走，她刻意提醒人放慢脚步，身后跟着的奴才各个屏气敛声，唯恐惊扰小皇子休息。
待回屋关上门，王怀玉长吁一口气，扭动着酸疼的脖颈，嗤笑道：“也就你能忍！这白日里还让不让人活了！”
姚黄将茶盏推到她跟前，揉了揉额角，低声道：“不过挨到月底便完了，何苦费那个劲儿！你可小声些，那边耳朵尖，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惊了驾。”
王怀玉探身趴在窗屉张望，果见对面安静异常，连个人影也不见，作势就要跳下炕出去，边道：“我过去瞧瞧去——”
姚黄一把摁住她，脱口而出：“你可甭与我作祸！”
……
乍听“作祸”，二人俱愣住了，对望中眼神里尽是惊讶，片刻后，爆发出一阵心有灵犀的大笑，这可是贵妃柴轻月的口头禅！
“你果然受贵妃调教得好……”王怀玉捂着肚子直嗳呦，另一手捶的矮几咚咚直响。
姚黄还未及多言，忽闻对面“嘎吱”一声门响，玉桂端着水盆出来，“啪”地掀盆泼在台矶下，折身回去。
王怀玉见是玉桂，一时若有所思，她浅睇姚黄，棋子般的乌黑眼珠提溜一转，凑上前小声道：“我有个办法，或可知道那边弄什么鬼……”
姚黄正候着她说，谁知王怀玉却一指压唇，故弄玄虚。
“你这哪儿有既能说话又隐蔽的地方。”
“后院库房。”
“这样，你明儿想办法让院里乱起来，我好寻个人上后头说话。”
“……”
姚黄无语。
让院里乱起来，说得倒轻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