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搬家忙双宜贸然至
姚黄与王怀玉住所相距不远,尚有一小段路可同行,因吃了酒的缘故,脚步略显虚浮,偏王怀玉不让彩云搀扶,姚黄见状,命招儿在前掌灯,自己托上她手肘,方往回走。
“预备巧果的事儿你不知道吗?”王怀玉忽偏头问道。
她双眼迷离,将下颌一抬,动作幅度大了些,哂笑:“她先斩后奏也不是头一回,瞧着吧……林燕初才不会吃这个哑巴亏!”
明月高悬,矮丛中偶有蛐蛐低鸣,愈发衬出夜的寂静。
王怀玉这一嗓子音调虽轻,却显得突兀极了。
“说什么醉话呢!”
姚黄逡巡一番,见其还要开口,忙用帕子堵住她嘴,顺势将其手臂往腋下带了带,挽着人疾步而行。
待安顿好王怀玉,回到四宜居时,姚黄困劲已过,李陈鱼的巧果炸得火候有些过,她嗓子眼像堵着一团压实的棉絮,哽在喉中难以下咽。
“主子喝盏热奶子好就寝罢。”云香捧着茶盘蹑手蹑脚进来,今晚是她值夜,方才见姚黄总不自觉咽口涎,便去炊房端过一盏温热的来。
嫔位上的待遇是比从前好,行宫各处设有炊房,除了不能炒菜做饭,日常盥洗用水倒方便不少,尤其是沐浴擦身,再不用排队提热水了。
姚黄轻抿一口,唇边刚沾上热奶子,那股甜腻的不适感袭来,她摇头道:“换杯温水来罢,今儿吃得杂,再饮这个仔细我胃疼。”
移灯下帘,胡乱睡了。
她梦见孤身一人在茫茫大海中划船,哪怕使出全身力气,船始终在原地打转,累得她浑身是汗,又气又急,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
日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招儿在外间闻听响动,拨开帐帘见姚黄额角沁汗,解了帕子与人揩拭,关切询问道:“主子这是做噩梦了?”
姚黄点颔,抱膝而坐,略定了定心神,忽闻院中一阵低声吵闹,凌乱的脚步声自廊下传来,二人不约而同向外望去。
“主子,”四海矮声请示,得允后躬身立在隔间外头,话中带着一丝犹豫,“荣嫔……荣嫔搬进来了。”
??
姚黄柳眉微挑,与招儿对视一目,翻身下炕,披衣靸鞋往窗户边张望,果见院中五六个衣帽周全的小太监正往西间搬抬几口箱笼,张双宜手握团扇,坐在西北角一处石桌旁,时不时伸手指挥几句。
“她何时来的?”姚黄纳罕,回身看眼自鸣钟,又揉揉眼睛,这才刚早上七点!
“约莫一盏茶前,开院门时瞧见门口堆着箱笼,奴才认得那箱笼上的挂锁,寻常都是黄铜的,只有荣嫔专爱使包金的。”
“您看是——”四海垂首请她的示下。
姚黄心中掠过几分不安,抬颔道:“先不管她,你且自忙去,也甭与她的人搭话儿。”
四海应是,直面后退两步,方转身出去。
姚黄深吁一口气,乃命人梳洗更衣,待一切收拾妥当,才打开房门沿着游廊过到院中,这会的小太监们捧着各种式样的看瓶、摆件等物鱼贯而入,瞧着各个谨慎小心的样子,便知价值不菲。
她轻轻摇晃着手中团扇,刻意抬起遮挡日光,佯作偶遇,盈盈道:
“到底是荣嫔姐姐礼兴大,您赏面来看我就来呗,还带这老些礼儿,妹妹在这儿先多谢姐姐破费了。”说着,姚黄浅浅蹲了个礼。
闻言,张双宜半起身,膝盖略一屈,点颔示意,面上笑意骤然收住。
姚黄抢先道:“你们先停下,既是荣姐姐的心意,我可得好好儿瞧瞧。”她团扇连点几下,乃叫住人。
几个小太监忙驻下步子垂眸而立,眼风不自然地觑向张双宜。
姚黄只当没看见,走上前从这头悠闲踱到那头,她确实仔细赏玩来着,不得不说张双宜手里好东西不少。
她一眼瞧见个紫檀座青金石百宝嵌山水人物纹插屏,足近半米高,插屏用好几种玉石拼接雕刻而成,色彩鲜亮,且人物山水花鸟雕琢的错落有致,尤其是迎客松上的簇簇松针,根根分明,栩栩如生,更难得的是插屏背面还题了一首御诗,这质感立时上了个台阶。
“这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姐姐大方,我却不敢拿乔,就这个插屏就成,其余的我打发人一会子还给荣嫔姐姐送回去。”
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慢着!”张双宜啪地丢开团扇,象牙扇柄与石桌触碰,发出叮一声脆响。
“这大清早的敏嫔妹妹说甚梦话!本宫何时说要送你了!”
张双宜付之一哂,几个不值钱的摆件她才不稀罕,偏姚黄学足了余允蝉的穷酸模样,她看一眼也嫌多,自己搬来本是为恶心人的,若适得其反就得不偿失。
姚黄也不恼,顺着话头往下说,板着脸道:“既如此,那快搬回去罢。”
她早看出张双宜贸然来访的意图。
张氏素来敬鬼神,齐嬷嬷撞死在撷玉楼,不管是谁指使,住是不可能再住下去,既然要搬,姚黄的四宜居就是最好的地方。
一则,姚黄曾邀请过张双宜,哪怕是假客套,张氏大可以顺水推舟;二则,世褆溺水事件张双宜的“调查结果”与姚黄无关,此时搬进来,大有不计前嫌的示好之意。
张双宜深吸一口气,反复提醒自己打狗也要看主人,多想想主子爷,姚黄不过狐假虎威,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呵呵呵呵呵……”张双宜忙不迭大笑几声,随手抄起团扇走过来与姚黄扇凉,皮笑肉不笑道:“妹妹这是说哪里话,白玩笑两句,你竟当真了!不过是几个死物件,难得入妹妹的眼,随你挑,只要你瞧上的,统统拿走。”
“姐姐搬过来也不打发人知会一声,我好替您归置归置。”
张双宜哼一声并不搭腔,只紧咬后槽牙摇着团扇,面上端的是一副云淡风轻。
她搬来没有通知任何人,就为给姚黄一个下马威。
哪怕同为嫔位,她张双宜可有皇子傍身,身份尊贵,理当居于嫔位之首,同时也侧面告诫姚黄,在后宫里,她张双宜还是想怎样就怎样。
“现下可还有短缺的,姐姐既与我同住,就不要客气,有不顺心或奴才们伺候不周的,您大可告诉我,不必为他们委屈自个儿。”
姚黄配合着张双宜的虚情假意,她言下之意是,我才是四宜居的主人,你搬过来也只能客随主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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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嫔东西多,再加上皇子世褆,拉拉杂杂归置了足一个时辰才完。
姚黄才懒得动手,只在开始略瞧上两眼,就去给皇后请安了。
行宫地界大,树丛茂盛,偏通往杨后住所那条路无比阔朗,并不见一棵粗壮大树,姚黄畏热,沿途只捡着阴凉走,路过水榭时,正听见里头有人嚼舌根。
这原是个盖在湖畔三面邻水的建筑,一圈糊着窗裱糊,若从里关上窗,等闲瞧不见外头。
她心中犯疑,把住脚侧身细听。
“听说了嘛,林贵人东施效颦,好好一个七夕,让她搞成四不像了。”一个道。
“嗐,你懂个屁!明明就是和贵人借花献佛,又来阴的。”另一个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个有同乡在膳房,说和贵人早就预备好了,特地叮嘱不许外传。”还有第三个。
“和贵人就是爱截胡!”第一个道。
“这什么意思,我不在跟前儿伺候,姐姐们好歹告诉我。”第三个问。
“嗐,也没甚大不了的,就是上回娴妃害曹贵人落胎那事,据说是和贵人向皇上告发的,她才捞了个贵人,这回她又来这一手。”第二个愤愤道。
眼见越说越离谱,姚黄听不下去,便在水榭外头低嗽一声,引得里头推开槅子。
三个宫女一见是敏嫔,唬得魂都掉了,匆忙跪成一排,各个叩首求饶。
“才多早晚你们仨就在这儿偷懒!”姚黄俯视三人,其中一个她觉着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板着脸面色不豫道,“宫规不得妄议上位,来了行宫就忘了不成,也不摸摸你们脖颈子上有几个脑袋!”
姚黄立眉断喝:“带下去!打四十手板!”
若是换做以前的她,遇见嚼舌根一准悄悄离开,现在时移世易,舆情监测也成了她协理工作的重点之一,尤其事涉皇嗣与高位妃嫔,必须扼住流言,否则一旦问责,她首当其冲,是以该强硬还是得强硬,畏威怀德还是好使。
因有此插曲,姚黄给皇后请安就晚了一刻。
甫一进殿,她就觉察出众人投射来不同寻常的眼光,她惯会装傻充愣,只当没看见,行过礼寻到座位后,坐的心安理得。
行宫妃嫔大半与她交好,娴妃自从见识过姚黄嘴皮子利索后,基本不与她直接发生冲突,张双宜虽不喜欢姚黄,但起码面子上要过得去,是以也不会主动攀扯她。
想明白这一层,姚黄心中自在不少。
“敏嫔姐姐来得好早啊……”林燕初幽幽开口,她规矩最重,今见姚黄来迟,把眼皮一翻满眼鄙夷,“让皇后娘娘好等。”
姚黄斜睨她一目,却是面向杨后,恭敬道:“妾在来的路上遇见仨嚼舌根的奴才,言语恶毒,竟是将各宫主子编排了个遍……其中一个看穿戴,不像是行宫里的,倒像是林贵人跟前的。”
本不想提这一茬,既然林燕初不识好歹,那就对不起了。
姚黄望向林氏,因问:“敢问林贵人,你身边的画屏现在何处”
昨日七夕夜宴林燕初忙碌奔波,她身边银烛、画屏两个宫女众人也都眼熟,见姚黄提起,俱抬眼朝她身后看去。
“脚长在她身上,她愿意去哪儿我怎么知道。”林氏低声嘟囔。
“呦,这话忒多余,看不住下人还做甚么主子!”宜妃呷一口茶,漫漫掀盖撇着浮沫。
姚黄请示杨后,得允拊掌,四海捉住一人后领提进殿内,众人一瞧,正是画屏。
只见画屏双手红肿,满眼泪痕,跪在地板上低低抽泣,并不敢看林燕初。
姚黄起身道:“她早起领着行宫奴才们胡言乱语,妾罚了她四十手板。”
“你是协理,这等事本宫相信你有分寸。”杨后力挺姚黄,冲其温和一点颔,又环视众人,叮嘱道,“放任奴才是主子失察,虽在行宫里,却也不能忘了规矩。”
众人离座齐声应是。
“和贵人这是怎么了?”曹思源随意一搭眼,见对面李陈鱼面色惨白,额头沁汗,微一蹙眉,手肘一怼邻座王怀玉。
“昨儿七夕太拼了罢……”王怀玉笑得促狭,幸灾乐祸瞥人一眼,该!报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