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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草办差荣嫔失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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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恪嫔刘氏与皇帝游湖后一日,赵渊发了道口谕,提及自其登基七年来刘氏安守本分,今念其尽心抚育皇子的劳苦功高,免其往日罪责,可重迎回宫中,同时二皇子赵世祺亦可接回宫中交由皇后亲自教养。

    是夜,恪嫔刘氏望着赵世祺,满眼温柔,语重心长道:“好容易盼到这一日,来日方长,切记不要出风头,这几日你与大皇子一道骑马射箭的,万事皆要仔细。”

    赵世祺明亮的眼神倏忽蒙上雾气,他兀自散了辫子,用一种不似少年该有的冷静语气宽慰刘氏,道:“儿子晓得分寸,母妃放心,我们等了七年,我断不会因小失大。”

    恪嫔取过一旁篦子替他篦头,从额顶缓缓梳到发尾,每梳一下她就在心里默念一句安康,她已经没什么不能失去的了,只有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心肝,为了儿子前程,恪嫔愿豁出一切保他平安。

    赵世祺在镜中瞧见刘氏眸中带泪,反身握住她,另一手环抱其腰,头埋在刘氏小腹闷闷道:“母亲若是想儿子,就差人带话,到时候儿子从西三所溜出去看您。”

    “别浑说!”恪嫔佯嗔,用力打掉他手,双手拢着赵世祺,“你父皇这口谕一出,咱们就成了眼中钉,多少双眼睛盯着,在事情落定前都不能马虎大意。”

    “母亲放心!儿子定会讨父皇欢喜,不让母亲忧心。”

    这一夜格外宁静,星朗月明,皎洁月光倾泻而下,簌簌晚风中夹杂着茉莉花的清香,吹散了白日里的炙热。

    翌日早起,杨后尚在梳洗,荣嫔张双宜却已带人候在门外,说是世褆溺水事件现下俱查问清楚,特地来向皇后复命。

    杨后请人在殿中稍坐,上冰碗茶果香饮子好生招待,另一面则打发细二去四宜居请姚黄过来。

    “皇上虽说让本宫看着办,可你毕竟是苦主,合该听一听,若有不合意的,你只管说便是,不必过问本宫。”

    进会客议事正房前,杨后着意交代姚黄几句,姚黄心领神会,点颔应是。

    一时挑帘,张双宜起身见礼,但见杨后身侧姚黄,她面色微变,眼神中闪过一丝狐疑,瞟姚黄一目,待归座,她开门见山道:

    “皇后娘娘交办的差事妾已办妥,现已查明是确实是嬷嬷齐氏擅离职守,攀诬敏嫔,妾问过撷玉楼众人,有人看到她与一苏拉交接,就在后院角门上赌钱吃酒,因昨日有宴饮,世褆又在午睡,这老货胆从心上起,竟约了行宫一干奴才私设赌局。”

    “这边是那苏拉的供词,请皇后娘娘过目。”张双宜一个眼神,金桂从袖笼中抽出一张折叠齐整的小册子,双手捧着跪在杨后跟前。

    杨后自薜荔手中接过,淡扫几眼,另递与姚黄。

    姚黄看得仔细,一个字符也不放过,通篇看完,提眸请杨后示下,略一点颔,乃问张双宜,因说:“这里头还有些许不清楚,我要再问一问。”

    “还有哪儿不清楚?”张双宜微勾的唇角有些许不耐烦。

    她认不得几个字,日常文书皆仰赖秉笔太监,这回出行热河,完全没考虑过这一茬,是以临时抓了个会写字的苏拉,对付着赶紧了事,不想姚黄竟揪着不放。

    “这我与您说不着,还请这供词上说的苏拉来对质才是。”

    “那可要让敏嫔失望了,那苏拉本就是从犯,本宫已下令杖毙。”

    “你——”姚黄语塞,杨后只让其调查,没想到张双宜居然敢先斩后奏,又是一个死无对证,她不禁有些灰心,瘪了瘪嘴。

    张双宜余光瞥见姚黄神色,心下哂笑,面上却不显露,她两手端架在扶手上,神情倨傲坐在椅中。

    姚黄与杨后对视,她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这事怕就得这么囫囵过去了。

    “皇后娘娘若无旁的事,妾先告退了,世褆还等着妾呢。”张双宜起身。

    她对杨后没有偏见,只是不喜欢姚黄。明明是向皇后复命,姚黄占着协理名头又如何,稚嫩的生瓜蛋子一个,还总跟在皇后身边,瞧见就让她觉着晦气。

    待荣嫔退出去,姚黄蹙眉问道:“荣嫔爱子心切,总不会挟子争宠罢……”

    杨后深看她一眼,似是颇有体会的一叹,感慨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闻言,姚黄提眸望去,这句话似曾相识,她眼珠一转,宜妃也说过相同的话。

    这厢杨后去隔壁间用早膳,顺便捎带上姚黄,二人正沿着游廊往对面厢房去,赶巧在院子里遇见了下朝的赵渊,三人俱是一愣。

    姚黄没想到会遇见皇帝,她还没见过“仪容不整”的赵渊。

    他并未戴朝冠,朝服扣子散开几颗,露出里层的衣裳,他双手高高将襟袍撩起从外头闯进来,整个姿势怪异极了,可面上神情却相当放松。

    这算不算看了不该看的,姚黄心虚,恨不得自己立马瞎了。

    她紧忙敛眸垂首。

    赵渊低嗽掩饰尴尬。

    杨后瞧出端倪,一壁推姚黄先去膳间归置,一壁拉走皇帝伺候人更衣。

    一番折腾后,赵渊换过件暗宝石蓝丝缎常服袍,神色如常迈入隔间用膳。

    “你也坐罢,”杨后对姚黄道,她命人添了鼓凳在一旁,亲自盛了小半碗豆浆递给赵渊,“早起荣嫔来回话儿,说是撷玉楼一粗使苏拉伙同齐氏赌钱吃酒,见事情败露,才口不择言嫁祸给敏嫔,如今她已处置了那苏拉。”

    “她手脚倒快!”赵渊冷哼,许是渴极了,他接过饮尽,复让添一碗。

    杨后添上豆浆,又将咸鸭蛋分出一半搁在食碟中,“三哥尝尝,江苏巡抚新贡的,说是高邮产的。”

    赵渊拿筷子戳起一小块油亮的鸭蛋黄,就着筷头一抿,咂摸两下:“香!这味道是正经,唯独略咸了些,你得少吃。”

    姚黄左右觑看,此时的她,像极了坐在观众席欣赏乒乓球比赛的吃瓜群众,球台两侧的选手你来我往,她一个看客左顾右盼,眼睛不知该放哪里才好。

    这是她头一次领略私下相处的帝后,少了朝堂上的君臣隔阂,多了家常的自在与惬意,尤其是刚才皇帝进来时的情态,让她记忆犹新。

    “荣嫔那儿……”杨后试探地问。

    “不必理她!”赵渊气得撂下碗,目露讥诮,“简直不知所谓!既看不住下人,还不带脑子。”

    杨后适时止住话头,不再多提。

    赵渊三两下吃净,接过手巾揩拭,另一指在空里一顿,吩咐道:“恪嫔就住钟粹宫罢,你给看着安排,修葺的图纸朕着韩申送来,”他回顾姚黄,又道,“你脑子活泛,也帮着皇后料理料理,荣嫔的事是怨了你,朕心里有数。”

    “朕前头还有事,先走了。”赵渊丢下手巾,提步离开。

    姚黄跪送,皇帝来去一阵风,合着就抽空来陪杨后吃了顿早膳。

    “方才你也不自在,趁空快用些罢,”杨后见姚黄发呆,乃用指头戳她,“一会子就上人来回话了。”

    “听皇上那意思,是要修葺钟粹宫?”姚黄问,她察觉到杨后面上一丝落寞。

    “迎恪嫔新禧,是该费心修缮一番的。”

    姚黄听出些许怅然,抬眼望去,果见杨后眉间一抹惆怅,她不落忍,开口道:

    “眼下暑热难耐,娘娘身子本就受不住,您若信得过妾,便全权交由妾来办罢,保准儿多快好省~!”

    杨后被她逗乐,握着筷子笑嗔,“快吃罢……”

    盛暑天气,自晌午过后涌起密云,像个罩子倒扣在空中,拢住暑气愈发憋闷。

    至傍晚时分,夹杂着几声闷雷,轰隆隆滚过如千军万马奔腾,天将黑尽时,乍见一抹寒光般闪电划破夜空,大雨忽至。

    招儿踮脚迈过水洼,错身缩在廊下,先抬手抹去额头雨水,解下帕子掸一掸衣裳上溅的雨渍,进屋半支起窗屉,眼见雨势渐大周遭潮气氤氲,又往香炉里燃上盘沉香。

    “主子您瞧,起了风还凉飕飕的,”云香见姚黄案头纸页翻飞,自去隔间书斋取了两块和田玉镇纸,把眼溜一目,矮声道,“奴婢听说钟粹宫风水不好,先帝从前有个得宠的贵人忽就吊死在大殿里了……”

    闻言,姚黄微眯了眼,支颐看她,示意人继续。

    “宫里人都嫌忌讳,钟粹宫就一直空着,皇上登基以后各宫整修,也没提起过钟粹宫,许是奴婢记差了。”

    姚黄心血来潮,忽森然盯着云香,沉声道:“你还不会伺候过那个贵人罢……”

    “……”

    夏夜的雨下得豪爽干脆,一时雨势渐歇,空气中弥漫着草腥味,晚风微凉,穿堂风带起王怀玉裙角翻飞。

    “主子,这么夜了,咱还是回去罢。”

    银屏苦着脸站在撷玉楼后的穿堂,望着身前的王怀玉,劝解道:“一会子让荣嫔瞧见了……咱换个地方捉虫罢。”

    “怕甚!”王怀玉瞪她,“这儿可是最近的地方,雨后潮湿流萤最多,你懂个甚!快些将网兜子给我,咱们再往前走点,那边更多……”

    银屏不错眼跟在人身后,忽见远处山石旁草丛晃动,只当是只夜猫,待凑近一瞧竟是个人影,唬得她双脚一滑摔坐地上,颤道:“有、有、有人!”

    王怀玉倒很冷静,蹙眉审视半晌,离不远将网兜甩出去,低喝道:“是谁装神弄鬼的!”

    只见那人仓皇回身,哆嗦捏着小半沓银元宝,面如金纸,喃喃低应,“是,是奴婢……”

    “玉桂姐姐?”王怀玉已看清那人长相,近前揶揄道:“这大夜里的,你不在里头伺候,在这儿作甚!”她一眼瞧见散落的烧成黑灰的纸钱残片,双手抱胸,“哦——私烧纸钱,你们荣嫔头一个就办了你!”

    “常在饶命……我,奴婢不敢了,求常在不要告诉我们娘娘,”玉桂狼狈抹一把眼泪,“我堂姐昨儿没了,求常在开恩,饶我一回罢……”

    王怀玉用脚尖划拉几下银元宝,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下颌,玩味道:“要我当没看见也可,你将这下剩的纸钱吃了,我便饶过你!”

    “怎样,我性子急,你可快些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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