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赵世褆遭害撷玉楼
赵渊听得糊涂,抬手问:“什么?”
张双宜心似油煎,急得双眼冒火,不留神咬破了嘴唇,一咂摸品出血腥味也浑不在意,她膝行几步亟亟道:“方才玉桂来禀,说世褆翻身摔进了大冰山里,现下要活不成了……皇上,这不是要我的命嘛……是谁要害我儿子!”
!!
姚黄心下一凛。
男孩体热,张双宜恐赵世褆生痱子,殿中多置了几缸大冰山,平日有专人伺候风轮扇凉,且他刚满三个月,正是会翻身的时候,更大意不得。
赵渊并未多言,即刻命人前往荣嫔所住的撷玉楼。
余下众人皆面面相觑,皆知此事非同小可,数度眼神交接后,纷纷跟上御驾。
一路急急赶来,赵渊只觉通体生寒,落辇时脚下一个发软,顾寅赶忙上前扶了,心中发焦低唤句“主子爷!”,赵渊在他面上看了两眼,才勉强稳住心神。
撷玉楼堂屋,赵渊与杨后分坐左右,娴妃李雁栖、宜妃余允蝉与姚黄在左侧下首处,对面是和贵人李陈鱼、贵人曹思源、贵人林燕初并瑞常在王怀玉。
独留张双宜一人在里间安抚世褆。
听着断断续续的沙哑哭闹声传来,众人大气不敢出,生怕惹恼皇帝。
“启禀皇上,小皇子暂且无大碍,啼哭不止盖因适才呛水吓到而致,幸好缸中水量少,肩膀及大腿处有些许擦伤,微臣方才已细细检查过,其余无碍。”院使孙青云道。
赵渊松了口气,一指堂下玉桂,面色不豫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玉桂头上随意缠了圈纱布,她磕了个头,朝里间望一眼,泣道:“荣嫔娘娘说天热打发奴婢回来取手帕子,才一走到廊下就听得哥儿在里头大哭,奴婢赶去一瞧,就见哥儿倒头栽在大冰山里,素日里伺候的奶母嬷嬷和婆子们一个人影儿也不见……奴婢紧着把哥儿抱出来,那脸都青了……”
孙青云抹一把汗,心有余悸道:“实在是凶险,再晚些许就不成了。”
赵渊阴沉着脸,咬牙挤出句话,因问:“伺候的嬷嬷现在何处。”
顾寅拊掌,外头御前侍卫得令上前,一人手中提溜个瑟瑟发抖的奶母嬷嬷,手一松,三人烂泥般瘫软在地上,见皇帝在上,几人慌了手脚,各个哭天抢地哀嚎着求饶,磕头声此起彼伏,砖地上霎时浮起一层血色。
“万岁爷饶命啊!万岁爷饶命!奴婢冤枉!”其中一个嬷嬷马氏头磕得最凶,额头殷红皮开肉绽甚是可怖,“那会子并不是奴婢当值,奴婢实在冤枉啊……”
“奴婢、奴婢也是,万岁爷明鉴,这会子本该齐嬷嬷当班,奴婢是晚上的差事,这事并不与奴婢相干,求万岁爷饶过奴婢罢!”另一个姓孙的嬷嬷道。
见齐氏装死,这俩不当值胆又心生,火冒三丈,一把攥住齐氏衣摆,发狠兜头一掌接一掌,连连叱骂道:“甭以为你藏的好,谁知道你是不是跑去赌钱去了,让你当差不仔细,还带累了我们,我让你不仔细!让你不仔细……”
那齐氏被打得左右胡乱躲窜,眼睛鼻子青红一片,发髻散乱,毛炸炸的全贴在脸上,她好容易甩开那二位,膝行几步上前,涕泪横流,气喘吁吁辩白道:
“启禀万岁爷,万岁爷明鉴,奴婢、奴婢本一直在屋里好好看着哥儿,适才、适才是敏嫔娘娘打发人来,说、说是、说是有好玩的物件送来,让奴婢去取,奴婢见哥儿睡得香,敏嫔娘娘又催得急,奴婢、奴婢只得去一趟……”
??
姚黄一惊,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她抬颔正对上赵渊扫视来的目光,与人四目相对,姚黄头皮一阵发紧,赶忙朝皇帝摇了摇头。
众人亦随齐氏指控看向姚黄,神色各异。
马氏与孙氏一听这话,犹如抓住救命稻草,纷纷道:“万岁爷饶命……全赖齐嬷嬷不当心,是她,就是她害的,实在与我二人无关,求万岁爷明察……”
定例皇子公主皆有奶母嬷嬷并婆子各四人随侍,日常采取倒班制,昼夜不分每两人一班,每班次六小时。为表对张双宜及皇子的重视,赵渊足添了一倍共八人伺候。
今次来热河行宫,张双宜本想将八人尽数带上,奈何条件不允许,盘算再四,她挑选了看上去最老成持重的齐氏、马氏以及孙氏三人,俱可算是她的心腹嬷嬷。
张双宜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是这奶母嬷嬷弄鬼,她红着眼自里间冲出来,抡圆了胳膊照齐氏面上就是一掌,齐氏脸上顿时浮现个清晰的掌印,唇角涌出血沫子来。
“本宫待你不薄,你这个烂了根的黑心种子!!”她尤不解气,一鼓作气啪啪啪数掌甩下,直累得她躬身大口喘息,若不是皇帝在前,她恨不得将齐氏生吞活剥了。
“伺候主子如此不当心,要你们有何用!”赵渊大手一挥,“带下去!”
御前侍卫上前将二人反手捆着押下,顾寅请示,赵渊看也不看道:“杖毙!”
“万岁爷饶命啊!”
马氏与孙氏爆发出撕心裂肺杀猪般的嚎叫,瞬间穿透力将世褆吓醒,在里间啼哭不止,张双宜踹向她二人腰窝,又引发一阵惨叫,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回里间,将世褆奋力抱在怀中,她双眼充血,眼光冰冷而充满杀气,谁要害她儿子,她就要与谁拼命。
人之将死时潜能巨大,马氏与孙氏绝望中带着委屈,尤其是孙氏,被拖下去前双脚不停地乱蹬,双手胡乱在空中抓挠,她大叫着玉桂的名字。
“玉桂!我是你姐啊!你怎么不救我!玉桂!玉桂……”
玉桂双肩颤抖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孙氏,她也自身难保,只得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眼泪。
马孙二人被拖走后,齐氏早昏死在堂下,顾寅让人拿盆冰水泼醒她,冷冷道:
“万岁爷给你机会,你再说一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氏被张双宜打的面颊肿胀,唇角裂开血肉翻飞,支支吾吾道:“奴婢没有说谎,是敏嫔娘娘打发人让奴婢取东西,奴婢才离开哥儿的……”
李陈鱼满眼担忧,手中不住绞着帕子,暴露出她内心的忐忑。
曹思源丝毫不担心姚黄,她注意力全在娴妃身上。
倒是王怀玉,她眼珠一转心下纳罕,方才她与姚黄在一起,这齐氏如何要攀诬敏嫔。
张双宜的举动震动了姚黄,她起身行过礼,直视齐氏,乃道:“嬷嬷既说是我打发人去找你,你可说得出是谁,又让你去取何物。”
“我们方才都在芙蓉台宴饮,撷玉楼远离御湖,试问我哪有那时间来回。”
“你若对本宫多有不满,尽管说便是,何苦对世褆下手,他才三个月大!”
张双宜抱着世褆折回来,眸中哀凄让人不忍直视,与从前的骄矜判若两人,眼下只是个受尽迫害的无助母亲,她哭跪在赵渊脚边。
“主子爷,您要为世褆和妾做主啊……敏嫔这是要杀了世褆……”
姚黄挑眉道:“荣嫔娘娘,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凭甚么说是我干的,凭她一个本该好好照料皇子却放任不管的无良奶母?”
“那你方才离席去做什么了?”娴妃李雁栖忽然开口。
“我吃了酒出去发散发散。”
李雁栖又道:“可有人证?”
姚黄眼风扫到王怀玉,见她埋着头,心底一沉,姚黄知道王怀玉对娴妃感情复杂,视线最终跳过她,定在李雁栖面上。
“既没有人证,如何证明不是你。”
“本就不是我做的,我又何须自证清白,倒是你们,”姚黄一指齐氏与张双宜,“方才那嬷嬷说了,你本就是赌钱的惯犯,今儿擅离职守,反倒来贼还抓贼,那不当值的尽被你拖累了,你以为能逃得了,还不趁早交代了!”
“我与你萍水相逢,是谁指使你诬陷我!”
齐氏与张双宜对望一眼,她眸中燃烧着同归于尽凶光扑向姚黄,口中嚷道:“就是你!就是你——”她奔突过来,却是冲向姚黄身后红漆立柱,头往前猛一戳,伴随着“咚”一声巨大闷响,她脖颈一歪,血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她身子如同泄了气重重砸在地上,她竟生生撞柱而亡。
“啊!!!”
李陈鱼惊声尖叫,一个弹跳瑟缩在赵渊身侧,别过头以手覆面。
王怀玉身形一歪跌坐椅内,骨节泛白紧紧把着扶手强稳心神。
完了。
姚黄心头一沉。
一旦出了人命,自己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这太像当日麒麟金锁项圈事件的翻版,一个撞得脑浆子开花的苏拉让王怀玉吃了哑巴亏。
姚黄睇向赵渊,仍是坚定摇了摇头,“皇上,妾没有。”
“快把这嬷嬷抬下去……”杨后摆手吩咐。
赵渊心下烦躁,捻动扳指频次加快,眼下这局明明漏洞百出,偏来个死谏的嬷嬷血溅当场,他面色逐渐阴翳,沉吟着一言不发。
此时,忽听外头传来一少年声音。
“敏嫔娘娘方才与儿臣和母妃在一起,”少年迈进门槛,站定后拱手行礼,“儿臣世祺,恭请父皇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