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分荔枝偏心遭人妒
她到底是谁！
姚黄听到心脏剧烈跳动的空腔声，她像在黑暗无边的旷野中见到一线光明，纠结又忐忑，尤其是临行时，陈宝珠对她说“后会有期”，这是何意，难道是说她们还会再见，陈宝珠又从何得知……
巨大的空虚将她包围，姚黄双臂抱膝缩在床榻一角，她怔忡望着床檐上的木雕蝙蝠纹，耳膜鼓胀，周遭仿佛陷入真空，她用力摇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岂料那股压迫感越来越近，姚黄只觉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
“主子可吓死奴婢了，方才怎么叫您都不醒，晁太医都来了，万幸您没事……”招儿见她醒来，边说边扭身去稍间拿东西。
姚黄一时迷离，她以掌撑头，因问：“我那会做了个怪梦，想是魇住了，怎么动也不能，想是又中暑了，我还没去给皇后请安呢……快别耽误了，抓紧梳洗。”
“您别急呀，太医说您是累着了，适才皇后娘娘和宜妃娘娘都遣人来问过，让您安心休息，待身子好了再过去请安，皇上还在万壑松风议事，刚韩总管来了，说皇上赏您了个好东西。”
招儿从食匣中取出个大个的炖盅，揭开盖子献宝似的捧至她身前，“您瞧！”
姚黄探身看过去，难以置信地蹙眉看她一眼，伸手取出一个绛红色的圆球水果，上头还带着梗与一片叶子，瞧着绝对新鲜。
她哭笑不得，“荔枝？”姚黄一时忘了古代这可是件罕物。
“听韩总管说这是福建巡抚进贡的，今年四月就上京，走水路日前方到热河，共摘八颗，赏了皇后两颗，宜妃一颗，荣嫔一颗，给您留了一颗，余下人可都没有……”
姚黄听罢，赶忙又将荔枝托在掌心端详。
皇后是中宫理应分一份，余允蝉是宠妃，荣嫔有皇子傍身，倒是娴妃没得，自己竟得了，姚黄不禁多了个心眼，赵渊腹黑，该不会是故意为之，把本属于娴妃的荔枝给自己，好考校一番？
姚黄耷拉肩膀，好心累，这后宫烧脑好煎熬。
她捏起荔枝轻嗅，清甜扑鼻，想到穿来前的荔枝自由，不禁眼圈一红。
来热河行宫后，大大小小宴饮祝酒不断，且行宫宽敞，山水园林俱全，倒是比在宫里自在不少，姚黄终于再次见到了赵渊。
这日众人皆在杨后处陪着说话，一时赵渊过去，见姚黄没到，便吩咐顾寅去请。
入内遥遥瞧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她竟生出了“不过数日未见，却如有万年牵挂”的情态，姚黄头皮一紧，紧着行礼问安。
赵渊抬手叫起，笑道：“来坐朕跟前。”
皇帝身后的高几上摆着几盆四寸宽，约莫两三寸高的点着宣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造景的规模细巧精致，她瞧着稀罕就多看了两眼，不想被赵渊瞧见。
“你若喜欢，朕让顾寅搬你屋里去。”
“皇上可忒偏心，林姐姐也喜欢，您都不给她，敏姐姐单瞧一眼，您就给了她……”李陈鱼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姚黄身侧，打量着那盆景，又道，“前儿分荔枝，我们都没有，就敏姐姐有，您还说您不偏心……”
李陈鱼的话姚黄听得刺耳，她偏首一打量，分开不过半月，明明人还是那个人，为何隐约觉着似有哪里不寻常，一时半会还摸不透。
赵渊看李陈鱼一目，却拉过姚黄的手，就近一并按在御座上。
“皇上瘦了。”姚黄机警地适时转移话题。
“哪是瘦了，许是你多日未见的缘故，”赵渊自摸了脸笑道，“你照顾娴妃有功，说罢，想要朕赏你什么，嗯？”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向姚黄看去，她能感受到灼热目光中涌动的嫉恨与艳羡，复杂而多变的氛围里，隐隐飘荡着让她不安的情愫。
姚黄觑过皇帝神色，余光瞥见远处摆放着一盆金钱绿萼，不禁微微一笑：“为皇上办差是妾的福气，适才和贵人也说了，皇上留了一颗荔枝给妾，这便是赏，且还有曹贵人帮衬着，妾不敢居功。”
她时刻铭记余允蝉传授的宠妃格局，除了不与底下人争功，还有不与同级争宠。
姚黄瞧了一圈未见余允蝉，不禁问道：“怎么不见宜妃娘娘？”
“宜妃娘娘陪明仪公主游湖去了。”有人出声。
姚黄循声望去，正瞧见坐在角落里的王怀玉，她满眼欢喜，点颔与人打招呼，王怀玉挑起下颌狡黠一笑。
宫中拘束，行宫惬意，众人放得开，李陈鱼本就好热闹，更是如鱼得水，交际自如。
因姚黄有心事，心思全然不在聊天上，三两下间的言语敷衍让赵渊瞧了出来，他捉住姚黄的手，在她耳畔道：“朕瞧你心神不宁的，今儿是怎么了。”
姚黄抬手一拢鬓间碎发，垂首低声应道：“想是不耐暑热，略歇歇就好，让皇上担心了。”她与赵渊间果然还是纯粹的上下级，亲近中不失敬畏，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赵渊见她魂不守舍的，沉吟一番道：“朕送你回去。”言罢，他与杨后交代两句，领着姚黄一并回了。
众人见皇帝走了，顿时也没了兴致，纷纷告退。
林燕初怅然若失地望着赵渊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对身边的银烛轻声道：“敏嫔一来，皇上连谁都不看在眼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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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渊让弃了辇，预备与姚黄一路走回去，又想起李雁栖，脸上不由起了担忧之色。
“娴妃如何？”
“自皇上开拔后整二十日，眼下瞧着是都好全了，娘娘起先不大爱睡觉，精神头儿十足，药倒是按时吃，后来那股子劲儿过了就不那么闹腾了，胃口也好了……”
姚黄想说李雁栖这是产后雌激素骤然消退带来的刺激性精神紊乱，又怕赵渊不明白，她也没提娴妃与陈宝珠大闹一场的事，总归是报喜不报忧。
赵渊默默听着，待她说完乃停下脚步，一点她脑门，“你不老实！”
？？
姚黄茫然抬起眼眸，忖其话意又不像责怪之意，正纳罕中，就听赵渊又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花花轿子人抬人，打狗也要看主人。”
！！
这是她私下跟娴妃说的话，姚黄心下一凛，脑海里闪过当日画面，一壁又感慨皇帝耳目也太多了，实在防不胜防，难怪宜妃曾告诫自己要多听少说。
只要见赵渊面色不豫，姚黄就已形成了条件反射，二话不说先往下一跪。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入乡随俗下跪保命。
赵渊酝酿出几分笑意，饶有兴味举目再四打量，递过手去，乐道：“你哪儿来那么多花腔儿！还是宜妃懂你，一口咬定这话是敏嫔说的。曹氏没这个胆量，朕看满宫里就你，能跟娴妃这么说话。”
姚黄搭着皇帝手起了身，轻轻颔首玩笑：“皇上这是夸妾呢罢……”
“你懂分寸有大局，这就很好，朕从前还担心你沉不住气，若因此等小事伤了君臣和气，反倒得不偿失。朕赏你，不光嘉赏你照料娴妃……历朝热河副都统皆不受直隶总督管辖，李长兴调任直隶总督后，曾多次向朕暗示加兵部尚书衔予他，朕不允，你可知为何？”
“妾不敢妄议政事。”
“不过白与你闲话几句，朕有分寸。”
姚黄又把心提到嗓子眼，皇帝高兴时是分享，不高兴时就是僭越。
“妾猜想，皇上是为互相制衡，分散风险，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姚黄忽然有所顿悟，娴妃李雁栖蹊跷之处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