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告无门江绾乱投医
听罢,杨后先瞧了一眼自鸣钟,置箸问:“所为何事?”
细二道:“江贵人哭的伤心,也回不清楚,依稀是她父亲受苏州大水牵连。”
见状,姚黄直了身子,亦撤下银箸,端正搁在盘碟上,不发一言。
杨后略摇了摇头,吩咐人将江绾劝离,对姚黄道:“你且多用些,不必理会旁的。”
姚黄低低应了,就着距自己稍近些的盘碟内夹了菜,用了一碗羹,寂然饭毕,各有跟前伺候的宫女捧上茶来,漱口盥手,方又接过吃的茶,稍坐了一会子,遂辞过皇后出来。
绕过景仁宫门前的影壁,正瞧见江绾满脸泪痕跪在门下,姚黄一时进退两难。
江绾也看见了姚黄,四目相对,姚黄瞥见其眸中怨忿似利刃,凶光毕现。
她苦熬一夜未眠,专等清早人少时来求皇后,不想有人捷足先登,此刻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皇后拒而不见,她认定是姚黄挑拨。
“你怎么在!是你,让皇后娘娘不见我!”江绾咬牙恨道。
姚黄本在纠结是尬聊还是无视,既然她起了头,一时竟也不尴尬了。
“贵人哭迷糊了罢,我如何敢替皇后娘娘做主。”
“少装模作样!皇后素来宽和,若不是在跟前挑唆,娘娘怎么会不见我!”
姚黄懒怠与她争辩,侧头俯睇江绾,揶揄:“哭着求人是个力气活儿,贵人与其在这儿打旋磨,不如省省劲儿……”
回宫路上,姚黄回味起方才细二的话,记起江绾父亲似乎是苏州知府,如今苏州大水,她父亲作为最高行政长官,恐难辞其咎。
姚黄一路思忖,信步走回长春宫,李陈鱼见她才从外头回来,便忙赶上来笑问:“这一大早的,敏姐姐往哪里去?”跟着人进了屋。
“姐姐可听说了不曾,江贵人的父亲让下大狱了!”李陈鱼挨着姚黄坐下,把玩着手帕子,一个劲儿甩来甩去的。
“好端端的,这是何故?”姚黄问,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听说那奏折是曹贵人父亲上的,一路加急送到皇上跟前儿,倘或真是渎职,这知府和同知的,一个也跑不了,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嘛……”
姚黄听着疑惑,她越发看不透李陈鱼了。以前只知道她熟知宫内八卦,如今看来,居然连前朝动向也了然于胸,尤其还是时事热点,这个敏感度,绝了。
姚黄之前不知道江绾与曹思源还有这样的渊源,俩人竟是同一个地方,同年大选入宫的,两家关系密切,入宫前就熟识,一同入宫自然比寻常人更亲密。
曹父宪忠在江瀚手下做了几年同知,因着子女关系,官场内隶属同一战壕,相亲有爱太平无争,可如今苏州忽然一场大水,曹宪忠竟率先发难。
姚黄咂摸着李陈鱼的话,她又一次说到了裉节上。
“江贵人她父亲今年底就要升调内阁了……”
姚黄暗忖,曹思源一家还真是如出一辙,见不得别人好。怪道张双宜宁可舍了妃位,也要冒险把曹思源挪出储秀宫,当真是“当局者清”啊。
眼看正午将至,日头正盛,汗顺着额角爬下来,江绾口干舌燥,跪坐在砖地上,她膝盖红肿,已无力负担整个身体的重量,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昏倒在景仁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将砖地晒得发烫,江绾感到手臂一阵酥麻地刺痛,衣襟汗湿大片,痛苦转醒后,发现自己仍趴在原地,眼下午时已过,她辰时就到,两三个时辰了,杨后始终未曾松口。
江绾紧咬嘴唇,艰难仰头回望一目,景仁宫门口凭空多了个脸生的太监,束手侍立,目不斜视,只时不时瞟她两眼。
琼芳心头滚烫,她是江府的家生奴才,若江瀚入罪,她老子娘一家也不得善终,一损俱损代价太大。
“贵人,不如我们去求娴妃罢……”琼芳来不及细忖,眼下时间紧迫,越拖江府就越危险,李雁栖好歹与江绾有几分交情,且又都是内阁的人,应该说的上话。
一孕傻三年,江绾大脑早已放空,产后迅速衰退的雌性激素本就使她疏于思考,今见琼芳一提,她不顾上盘算,挣扎着便要起身,踉跄地扶着墙就往承乾宫去。
距离端午愈近,王怀玉心情愈好,结束抄宫规的苦难日子即将结束。
熟能生巧,她近来抄得老练,刚到午时就已抄毕,她一脚刚迈出承乾宫门槛,遥遥西南拐角处一抹身影形似江绾,她留了个心眼,提脚又跨回去,候在耳房里,不动声色。
李雁栖正在偏殿进膳,廊下伺候的人少,江绾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闯了进来,直往台矶下一趴,周遭奴才冷不丁被唬了一跳,深知晚了,只得硬着头皮进去通禀。
江绾不请自来,此刻就趴跪在她院中,便是李雁栖想避嫌也失了先机。
闻禀,李雁栖沉吟片刻,蓦地一笑,让人引江绾进来。
琼芳替其拢了拢发髻,略一整理衣裳,搀扶着她入了殿。
“可怜见的,这是怎么了。”
李雁栖撂下筷子,虚扶一把,见江绾面色发青,精神不济,赐了座,又让上了一盏燕窝雪梨羹来。
江绾见状,抬手推开盅子,蹒跚两步跪在李雁栖膳桌前。
“求,求娴妃娘娘……救救妾父亲……”江绾抽噎道,“妾去求了皇后,皇后不肯见我……”
李雁栖挤出个笑:“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她的态度,就是后宫的态度,你如何不知。”
江绾一怔,她全然忘了这一点。大难当前,她只想着皇后素来温柔贤惠,处事面面俱到,她去哭一鼻子自然无有不一。
“你若先来找我,本宫或可带你去求一求皇后,最不济也会帮你出出主意,可如今,你是要让本宫违拗皇后了啊……”
“妾不敢……妾……”江绾哭得乱七八糟,她一早没了主意,谁说什么她都觉着有道理,现下李雁栖一吓唬她,江绾立刻蜷缩着摇头,无助地仰头望着娴妃。
“不是本宫不帮你,实则是你太不懂事。”
江绾嗫嚅道:“求娘娘给指一条明路,妾感激不尽……”
李雁栖居高临下,俯视匍匐在脚下的江绾,眼风上下扫过。
“若你父亲当真出事,三司会审,都察院也要参与,”李雁栖眼角瞟向殿外,一努嘴,“喝了羹就快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