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敏贵人提案定乾坤
见江贵人倒在御阶下，顾寅抢步上前一手搀住，琼芳紧跟其后，把江绾拢在怀中，恐其一口气提不上来，琼芳狠掐她人中，少顷方转醒，一见顾寅，哽咽着攀住他襟袍，恳求面见皇帝。
顾寅揣着万千心思，苏州同知曹宪忠的奏折到了尚不足一个时辰，怎得江贵人就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还言之凿凿。
他心下一凛，定是有人暗中传递消息，这还得了！
“江贵人，您快回罢，这事儿跟您没关系，您何必来蹚这趟浑水……”顾寅低声劝人，眼风掠过殿内，紧着补了句，“万岁爷动了大气，您可千万甭在这时候跳出来。”
“这可是我父亲！怎么能没关系！”江绾急红了眼，擦去唇角血腥，踉跄着就要往乾清宫里冲。
顾寅眼刀一扫，殿外御前侍卫俱围上前，挡在两扇门外。
“还不快带你主子回去！”他啐琼芳，个没眼力见儿的东西！
倘若曹宪忠奏报属实，苏州知府江瀚这回难逃罪责。
建章元年，甘肃巡抚许荣因隐匿灾情不报被罢了官，建章三年，两江总督也因汇报灾情不实受到严厉申饬，
赵渊对灾荒水旱特别关注，他曾多次强调，地方官员尤其是大吏，要将赈灾恤民放在第一位，更告诫各方官员，处理赈理一事，宁滥勿遗。
见江绾眼神发狠，似是存了必死的决心，顾寅只得上前动之以情，苦劝道：“万岁爷眼下正在气头上，您何苦这会子撞上去，即便是老大人真给下了狱，您要求情，也得选个合适的时机……”
“留着您自个儿，老大人才有以后不是……”
江绾一行清泪倾泻而下，浑身瘫软在地，她虚弱颤抖的背影，像极了萧瑟秋日里悬垂在枯枝上的树叶，仿佛轻轻一触，就能将她这个人摧毁。
顾寅见她听进去了，忙使眼色让人抓紧搀走江绾。
方行出几丈远，他又紧步追出去，恐吓琼芳：“看紧你家主子，让她千万别乱跑！仔细出了事死一百次也不嫌多！”
这日夜里，苏州水灾一事悄然在各宫传开了。
姚黄本已移灯下帘，临时听四海说起，忙翻身起来，略一思忖，将她要提报的内容修改了几笔。
却说她行事与王怀玉有几分相似，姚黄也是先翻看了宫中历年来的宴会存档，又从韩申口中得知了近一二年的各宫喜好，思量几日后，终于将大致思路理顺，方一大早过景仁宫来回话。
杨后这头从寝殿出来，一并领着她进了书室，隔窗对面坐了。
“昨儿个怕是没歇好，眼皮子透着青。”
姚黄低应一声，昨天晚上风大，直呜咽了一整夜，像女人在哭，她现在睡眠较浅，稍一嘲杂就睡不着，加之心里存着事，又熬夜加了会班，精神自然不好。
社畜哪怕是穿越，也无法逃脱加班的命运。
这算她头回独自在景仁宫回话，着实有几分局促，因问，甚不好意思，遂道：“妾头一遭料理些事，想着若是不能为娘娘分忧，总不致教娘娘操心不是。”
姚黄羞赧一笑，添上一句显得亲昵的话，“可是难看的紧？”
“去取了扬州进贡的香粉来给敏贵人，红白养人，你用正好。前头嘱咐你的事儿说来听听罢，咱们这儿议定了再一道用早膳。”
姚黄泛起嘀咕，听皇后话中之意，似是不再考虑娴妃的方案了？
见薜荔已从隔间取了香粉来，她双手接了，起身谢了赏，将盒子递给招儿，也未细瞧，素来便知苏州胭脂扬州粉，想来皇后娘娘这里必是顶好的。
“既是要端午与荣嫔的喜宴俱全，妾盘算着自是人越多越热闹，若是皇子、公主们能一同出席，皇上乐享天伦，正应了端午安康的景儿，各宫姊妹亲亲热热，一齐给荣姐姐贺喜，也是件雅事。”
既有王怀玉的珠玉在前，姚黄今次不过才开了个头，杨后已是十分欣慰地点颔，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因要说起具体细节，姚黄索性起身，侧立在皇后跟前，托着册子，指给人瞧。
既然要比稿，必须有提案；既然是提案，必然有ppt。
姚黄裁了一个小册子，上头描画了她要呈递的大概内容，现下挨个翻页讲解。
她的核心概念是“盲盒”与“拍卖”。
所谓盲盒，实际是各宫送给荣嫔的贺仪，因不知道准备的是何物，故称为“盲盒”。
内务府总管韩申为其引荐了御膳房总管李成巳，翻看过膳食单记档，她发现每年端午节总会出现“粽子山”，单赏赐大臣或太监宫女有些浪费，不如物尽其用，姚黄预备将粽子作为“货币”，在拍卖时叫价。
具体是这么策划的：当日贺喜宴上，众姝来时先将各自贺仪奉上，用木匣子盛好，以红绸覆之，待游戏开始，由荣嫔打开匣子取出某件贺仪，众姝可根据个人粽子的多少来叫价拍卖，每次加价不等，价高者得。
粽子与银子有兑换比例，某件贺仪拍卖结束后，按比例折成现银，这份银子，由价高者出。
鉴于姚黄毛笔字实在难以入眼，她全程都是以图画代替，整好到最关键的这一页，她细细指给杨后看。
“妾听闻苏州水灾，既是天朝子民，原该为大清出一份力。”
“所有贺仪价高者出的银子，将全数捐出，赈济灾民，虽微薄，也尽是心意。”
“妾想着，这怜贫惜弱的慈悲心诸位姐妹皆有， 也不算是委屈了谁，且这由头是荣姐姐的喜宴，这等佛心，想来她也是愿意的。”
姚黄说得不疾不徐，又掀开册子最后一页，乃是喜宴座次，亦指给皇后瞧。
“大致就是这样，妾卖弄了，还请娘娘示下。”
杨后越听面上笑容越盛，不住夸赞她聪慧。
姚黄这套提案，堪称一套标准的活动策划全案。
why，对这次活动的理解。
what，打算怎么做。
how，具体如何落地。
活动背景、目的、目标、参与人群、主题内容、活动时间、地点、活动传播、创意策划、流程规划、场地布置、资源整合，她通盘考虑到了。
一席漂亮话说得简直让人无可反驳。
饶是张双宜不情愿，她也不想在赵渊跟前“没有佛心”。
这哪里是宫斗，分明是广告人。
这才真正是做到了把工作落到实处。
相较起王怀玉，那是什么东西。
杨后尤其欣慰的是，姚黄没有自作主张，而是在循旧例的基础上推陈出新，这一点极为难得。
政治高层最热爱的是稳定，而维护稳定的核心手段，就是维护纲常。
放在后宫里也一样，稳中求变，方万无一失。
特别是姚黄还能给寻常宴席上价值，这恰是一个管理者所必备的，杨后相当惊喜。
“好妮子！再没有比这更周全的了！”
杨后愈发欢喜，乃吩咐人去传膳，说着站起身，拍了拍她肩头。
“你心里头若有些拿捏不准的，只管问我，其余的且放心办去罢。”
姚黄紧忙起身，随其往稍间用膳，外头侍奉的太监皆垂手侍立，薜荔捧饭、安箸、进羮，有条不紊。
杨后为表嘉许，吩咐长安将两样时兴的菜碟子摆在姚黄跟前。
“苏州大水来得突然，我昨晚也在思量，若是不办，恐轻慢了世褆与荣嫔，外头清誉不好，难得你巧思，竟是一举三得！”
姚黄笑着告了赏，令取了一旁新箸略夹了，拢着袖子稍起身，复添在皇后跟前的盘碟内。
她才欲开口，细二从外头进来。
“回皇后娘娘，江贵人跪在景仁门外，要求见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