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剖局势允蝉探双宜
自张双宜产后，余允蝉只差人送了贺仪，却未正经上门去的，原是将赵渊口谕中那些话参详了一日，心中落定才出门。
一入储秀，是觉着不同一般的喜庆来，径直往张双宜殿阁那头去了，连着偏殿的一干屋院皆静悄悄的，着意往曹氏那屋里瞧了一眼。
自有宫女打起锦帘，余允蝉先着一宫女去传话，她扬声，是以张氏能听见的声调道：“本宫来瞧瞧你们主子，顺便再来讨个礼儿来。”
张双宜才刚由金桂伺候着进了一盏燕窝，碗还没撤走，就听见外头说话声，声虽不高，可落在她耳朵里格外刺耳，嘟囔一句：“她怎么来了。”
本欲叫人打发了，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便在里间提着劲儿道：“一群没眼力见儿的奴才，都杵着作甚，赶紧让宜妃娘娘进来，打头风若是吹坏了贵体，你们谁都担待不起！”
余允蝉因见里头出了声，笑盈盈往里走，边说：“想着你初育，又不似江贵人他们小年轻好恢复，恐巴巴儿地来了扰了你。”她熟稔指派人，让给张氏床旁添了个绣墩，乃就近坐了，又说：“可又想着若是来得晚了，倒教你埋怨我不体贴咱们姊妹这么多年的情分！”
“嗐！这生孩子不都这么着嘛，不过好歹也不算是白熬一场，总算是为主子爷添了丁。”
她听出余允蝉嘲讽自己年纪大，她也不客气，回怼宜妃生不出儿子。
张双宜明面上与贵妃柴轻月不对付，实际她心里更膈应的是宜妃余允蝉，明明都是潜邸出身，宜妃区区一个县令家的闺女居然都能封妃，她张家万贯家财海水一样的银子供给了晋王府，到头来她只落得一个小小贵人。
如今潜邸里就剩她俩，张双宜一向瞧不上余允蝉小门小户多吃多占雁过拔毛，但凡见着什么好东西都想弄回自己宫里，可她又羡慕其得皇帝宠爱，时常感慨自己没长了宜妃那张巧嘴。
说起来她对宜妃感情还真复杂，算是相杀相爱嘴炮多年。
张双宜睨了余允蝉一目，笑眯眯又道：“有姐姐替我殿前镇着生产，这一会子又来瞧我坐月子，真是难为宜妃姐姐的一片心。”
话得两说，料理妃嫔生产向来是皇后的差事，如今竟落在她余允蝉身上，张双宜很有些膈应，加之一道挪宫口谕阖宫尽知，她用脚也能想到，宜妃这是来刺探虚实来了。
“姐姐若是看上了我宫里的谁，直说就是，我也不是那小气的人！”张双宜道。
“都我是自家姊妹，难得帮衬你一回，还说甚么累不累的。”
绣墩旁整好是个矮炕，上头小几上搁着各色的衣料，想来是还未来得及收捡的，余允蝉随意拿过一件细细瞧着，再抬头时恰好对上张氏的眸子，也笑，一时又拿起另一件来，续道：“明仪一个劲儿地闹着说要来恭喜妹子你，可不是有了弟弟也欢喜的很。”
见人不接话茬，张双宜暗里撇了撇嘴，她瞧着余允蝉拿起一块料子瞧，放下来又拎起一块，想起她适才进门时说的礼，不觉心中一动，因说：“这都是旧年的缎子，有外头贡的，也有主子爷赏的，难得宜妃姐姐肯看得上，你若是喜欢，我各色挑几匹，给明仪公主做件衣裳顽。”
闻话，余允蝉就手搁下料子放在膝头，笑说：“瞧瞧！要不怎么说张妹子你得主子爷欢心呐，这话里话外啊，灵透儿的！”
她并不接其后话，只另起了一头。
“姐姐我啊，常顾着咱们潜邸的情分，如今知你有难处，可不是要来给妹子你添一把手嘛！”余允蝉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便问，“挪宫这事儿，你心里可有了人选不曾？”
张双宜略一迟疑，螓首微侧，面朝其笑道：“如今各宫里头，就属姐姐的咸福宫人少，您若是有中意的，咱们潜邸的情分，只管开口便是。”
人选自是有的，只是话都说到此处了，其实挪谁不是一样。
余允蝉听罢，因笑嗔人，点着周遭一干宫婢，乃道：“快瞧瞧这气派！挪了谁，还不是让你家主子住得畅快，分明是主子爷偏疼她，特特儿赐的恩赏，我们等闲哪儿有这个福分呀！”
“这挪谁与妹子你来说都是一样的，可这落在主子爷眼里，那就不一样了，是罢！”
“我瞧你正经也是有主意的，还怕我害了你不成！”
余允蝉私心是想让张双宜维持现状的，别看阖宫居住格局看似分配不均，实际这都是杨后费心调度之故。
储秀宫住着张双宜，曹思源与孙长宁，曹氏素来是贵妃马仔，孙氏属皇后旧部，他三人正好互相牵制，孙长宁亦能从中打探到另二人动向。
永寿宫里头江绾、白海棠、林燕初，白氏一向跟着张双宜，永寿宫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她总能第一时间汇报给张氏，再者，放一个身份与她平齐的白氏在宫里，还能顺道压一压江绾的气性儿。
长春宫的柴轻月性情霸道，有贵妃在上，整好磨炼下新人的脾性。
因荣贵人与贵妃不对付，杨后才把余允蝉放在咸福宫，好从中调和。
至于给李雁栖独住承乾宫，实则是看在她父亲面上，位高权重总要顾忌三分。
余允蝉十分了解张双宜，她打嘴炮可以，正儿八经盘算起来却没脑子，难保这回搅乱了杨后排布。
皇上口谕虽明说挪一人出去，可这道题的最优解，并非只有挪或不挪两个选择。
若张双宜肯放低姿态，低调谦逊的来上一句，如“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妾本份，皇上恩赏妾感激不尽，因与宫中姊妹相处久了，不忍别宫另居，亦不忍为此兴师动众，还请皇上收回成命”云云。
余允蝉相信，这绝对会刷爆赵渊好感度。
这就是宠妃的直觉。
畅快一词跃入张双宜耳中，她只觉心口一阵憋闷，从世褆一落地就被抱走，再到上头赏赐下来，她这心里何曾畅快过！
“姐姐别说，我还真是怕……”张双宜哂笑道，“虽说不管挪谁，都是主子爷的恩宠，可我就怕万一挪给咸福宫了，偏又是个不得宜妃姐姐眼的……”
见张双宜介怀不肯明说，这原也在意料之中，余允蝉翻看着手里的料子，摆了摆手：“罢了罢了！难为你坐着月子还得动着脑子，你心里头有谱儿便是最好，我不过白说一句。”
她搁下料子，将来时最想说的一句话不着痕迹地露给张氏。
“明儿可就要回话儿了，可得仔细着，这往后的荣华富贵可就在你这一遭儿上了。”
余允蝉挑眉看人一目，蕴着一个笑，就势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