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赏千金储秀得所愿
在外人看来张双宜发动得突然，实际打头天夜里她小腹便隐隐作痛，趁着尚有精力，张双宜提前安排了七喜，让他每隔两个时辰往乾清宫报一回消息，又指挥着一众人在支应产房，更悬红千两，越性将银子堆在东配殿八仙桌下头，众人一见，伺候得愈发尽心。
整整一夜，储秀宫嘶喊尖叫断断续续，回荡在宫城各个角落。
第二日晌午将至，赵渊在前朝与诸臣工议事正酣，七喜又来报张氏生产进度，这一回是已看见头了，赵渊只摆手道一句“知道了”，面色不表，众臣工晓得机锋，草草议了小半晌便纷纷作贺，无奈他只得放了众人先行，心下立时涌上几分紧张与期待。
赵渊按耐不住，不自觉在殿内踱步，又等了一盏茶，见庆喜一手半捂臀，一路踉跄狂奔而来，龇牙咧嘴口中高呼：“主子爷大喜！主子爷大喜……”
不待人回禀，赵渊脚下生风，连轿辇都顾不上，门口侍卫顿时不知所措，顾寅当机立断，随手抄起件外氅，又在后头扬声喝道：“皇上起驾储秀宫，还不快跟上……”一时众人才一阵慌乱纷纷涌上。
储秀宫养和殿外，赵渊挥手止了通报。
“别惊着张氏，朕悄悄进去就行，剩下的都在外头候着，不许出声！”
赵渊一掀帘子入内，老远就闻到一股子血腥气，候在外间的一众太医警醒，倒身便拜，其中以晁丛为首，更激动得老泪纵横：“奴才们给皇上贺喜！”
“好！好！好！”赵渊不禁开怀出声，一连几个好字，这厢手忙脚乱地接过襁褓，小小一只皱皱巴巴，却怎么看怎么觉着好看，他兴致勃勃瞅了好半晌，才交回奶母嬷嬷手上。
“朕今日真是高兴……真是高兴呐！”赵渊一壁面朝张双宜侧身坐上榻沿，一壁拢了拢被头，又倾身抚一抚她鬓边碎发，面上的喜色毫不掩饰，笑道，“双儿！你给朕生了位皇子！”
张双宜又惊又喜，喜的是皇帝一听她产育即可就来瞧，比之江绾，可见心里是在意她的，惊的是她此时仪容不整，恐让皇帝瞧见她蓬头垢面。
惊惶下，她顾不得产后身子虚弱，挣扎着就要坐起来，皇帝有多久没有这般亲昵的举动了，她激动得一时眼眶酸涩：“有主子爷这句话，妾就是死了也甘愿！”
“朕子息不旺，看此子模样，必是有福之人，朕一定得为他选个好名字！”赵渊沉吟片刻，“这样吧，叫世褆如何？”
“世褆，世褆……”张双宜跟着念了两回，她文墨不通，却不知这“褆”具体是哪个字，只想着主子爷是个文武双全的人，起的名字必是好的，面露喜色道，“妾虽不懂是甚么意思，可主子爷说叫世褆，他就是世褆，妾谢主子爷赐名！”
“明儿个就让嬷嬷们打点起来罢，”赵渊抬手招顾寅上前，略抬下颌示意。
顾寅会意，站定宣道：“皇上口谕，张氏诞下皇子，朕心甚喜，着赏张氏如意一柄，宫女太监各十名，小皇子随从人等按成例拨给。”
“是该好好儿打点打点的，我儿身子娇弱，一应物什总该挑——”张双宜欢快地就着话头嘱咐，可说着说着，蓦然就落下泪来，她面上分明还带着笑。
张双宜怔怔瞧着赵渊，眼泪珠子却不受控制，簌簌地掉下来，她像突然掉进冰窖，从心头凉到了脚后跟，每个毛孔都在无声啜泣。
有一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不断变换着画面，牢狱中的老父亲，雷霆震怒的皇帝，襁褓中皱成一团的世褆，她喉头一热，竭力抿唇憋着一口气，强行咽下那股血腥，终于也只是沉默应下。
“妾，遵旨。”
“你如今懂事，朕也不会负你，”赵渊见她望过来的眸光倏忽黯淡下来，叹息出声，迟疑一念，终是近身揽其入怀，轻拍她肩头抚慰，“你且安心休养，外头的事……亦不必费神。”
张双宜木然地靠在赵渊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小心翼翼咽下眼泪，待后话入耳，她眼神闪过一丝惊喜，然而终是被失落掩盖，罢了，只要世褆还在，只要父亲无恙就好。
赵渊来探视时，正逢姚黄她们苦熬一夜，在西边耳房睡得东倒西歪。
昨日夜里，白海棠先回了，明着说是眼下正乱永寿宫不能无人坐镇，实际大家都懂，还不是熬不住了，她们倒是羡慕白氏来去自如，明明饥困交迫，偏又没人愿意去休息，生怕错过最佳时机。
姚黄她们是被宜妃叫醒的。
彼时御驾刚走，太医也撤了大半，储秀宫所有人都春风满面的。
宜妃算准皇帝要来，一早拉着江绾去偏殿避嫌，这才瞧见了姚黄她们。
“是我不好，昨儿忘了告诉你们熬不住了且先回去……”余允蝉不好意思一笑，“赖我，赖我……”
姚黄她们如何敢跟宜妃计较，不约而同表示守着也是略尽绵力。
“只要荣贵人母子平安就好，”李陈鱼笑道，“我们又没出甚么力，不过白等着罢了。”
正说着话，前院爆发出一阵掌声，众人透过窗屉一瞧，竟是要论功行赏了。
张双宜戴着一副金线密织的墨绿色抹额，当中嵌着一颗满绿的翡翠，她裹着一件猩红色斗篷，由金桂与玉桂搀扶着站在正殿廊下，面上透出几分疲惫，可眼底的骄傲藏不住。
“今日本主产育，储秀宫通通有赏！”
一时有奴才将一千两抬出来，七喜拿着戥子端坐院中，领赏的宫人从储秀门影壁，一溜排开直到西二长街，乌泱泱看不到头。
每个拿到赏钱的人俱眉开眼笑，拿手一掂，足有七八两上下。
其他宫的奴才一听储秀宫发赏钱，再一看居然是真金白银的银疙瘩，艳羡得直流口水，纷纷凑过去排队，张双宜也大方，不拘哪宫的，只要肯说声“荣主子大喜”，便人人有份。
人越多就难免有攀比，永寿宫的奴才羡慕储秀宫富贵，有几个江绾生产时专管烧水的奴才言语编排她，恰好让回宫的江绾听了个正着，她气得发颤，想揪住那人拔了舌头，宜妃拦住了她。
“跟奴才较个甚么劲儿！”余允蝉相当冷静，拽过江绾，只顾朝前走。
姚黄跟在后头，她也觉着张双宜此举有些过了，又不是大皇子，这样声势浩大的给谁看呢，正出神间，瞥见宜妃拉拽江绾，忽然想起那日她的一番话。
“宫中的每个肚子，都巴不得生下皇子才罢，只是个公主，终究是美中不足；只有诞下皇子之后的公主，那才是锦上添花。”
还不等她们走回宫，赵渊又一道口谕传来，着内务府安排储秀宫修葺一事，令由荣贵人做主，挪一人出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