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老好人递话铺前路
曹思源与李雁栖的这桩公案一夜传遍六宫,乾清宫口风紧,可余下宫人里添油加醋以讹传讹也不少。因着一道圣旨,明仙还给了曹思源,江绾一得了这信儿,当下就失手砸了盅子,哭得泪眼迷离,说不得是羡慕还是嫉妒。
她枯坐半日,任谁上来劝都不听,看似伤心欲绝怔忡住了,实际耳朵边飘进来林燕初跟其婢女吐槽的一句话,“她抢了我两回恩宠,我可都记着呢……”
江绾一愣,林燕初这话恰好给她提了个醒儿,前有旧人白海棠觊觎宫权,后有新人林燕初虎视眈眈,她若是再不奋起,家世给的助益再大又有何用。
琢磨清这一遭,她命琼芳往库房里寻了些好东西,娴妃一朝有孕,瞧在皇帝的面子上,她少不得要去先贺一贺,乃命琼芳捧着往承乾宫去。
“你来了。”
李雁栖低应一声,连着两日耗费心神,神情时有不支,幸而一早料理过妆无异色。
昨儿打发了来贺喜的白海棠,今日一听江绾来了,考虑到她父亲才进了内阁,倒是不得不见了。
“正经要恭喜娴妃娘娘得偿所愿了!”江绾恭敬讨好地添了几分笑。
她并不十分清楚发生了什么,眼风觑到娴妃仍面色无常,遂将好奇揣在肚子里,只捡着让人高兴的话说。
“妾听了这信儿可真欢喜的很,您大喜了!”
江绾处处与人为善,尤其高位妃嫔中更是八面玲珑。
她与李雁栖虽算不上亲密,日常也能说得上话,从前不曾深交,多半是因她有孕,而李雁栖多年未孕,她怕戳人伤心事,如今可好了,娴妃终于也遇喜了。
再加上江绾全家年底即将上京,李雁栖父亲前两年领了直隶总督一职,按照晋升路线,李父很有可能是下一任内阁首辅,那么,和李雁栖搞好关系,与父亲前朝也是有助益的。
虑到这一层,江绾才会这样兴师动众地来贺一贺娴妃。
“是了,难怪这阵子总觉得精神不爽,只想挨着休息,这孩子,来得实在让人……”李雁栖一念想到曹思源,不由脱口而出,“始料未及。”
“娘娘候了这么些年,可不就等着这一天嘛。”江绾听出她话里的疲惫,宽慰道,“依妾说,您就是不顾惜自己,这老天爷才给您个喜出望外。”
江绾让琼芳将贺仪呈上,当着人面打开,里头是一块老玉,原是她初入宫那年过生辰皇帝赏的,因说:“这玉最能解烦闷润心肺,这一会子您使着正好。”
李雁栖接在手里摩挲着,心里头想得却是明仙,分离几日,也不知她好不好,哭成了什么样子,不禁皱了眉头。
“也不知道她们好不好,”李雁栖低头看了两眼,沉吟着抬眼去看江绾,又道,“曹氏那儿方小产,自己只怕都顾不好,明仙还小,虽是奉旨过去,只怕还有些不懂,教曹氏不好休养了。”
李雁栖心念一动,愈说,愈发有了主意。
“我这时候不好过去,怕明仙见了我要闹,不如你替我去瞧瞧他们母女。”
“这二年哪个日里夜里不是娘娘陪着明仙,到底是自小养大的情分,这一回离了您,妾心里都不落忍。”江绾说着解了帕子揩拭眼角。
娴妃这一番话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明依,因曹思源小产,竟叫其捡漏得回了明仙,江绾心中不是滋味,话赶话顺势数落了曹思源几句。
李雁栖眼圈一红,这正是她心里头那层伤痛,虽身上有了,到底舍不得明仙,紧闭了两目,忍了又忍,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我这里替她预备着几身新衣裳,合着开春几样戴的玩的,估摸着便是这一两日便要好的,到时候再劳你多跑一趟,一并给带去罢。”
一时气氛悲情伤感到顶点,二人各有自苦,相望泪眼涟涟。
江绾触景生情,又好生劝解几句,再应下李雁栖的话,答应过几日走一趟储秀宫去。
可才走出承乾宫两丈远,她就有些后悔,张双宜如今处在孕晚期的关键时期,听说脾气比以往暴躁不少,她不想去触霉头,偏又在娴妃跟前夸下了海口,只得盘算着改日找个好借口再说。
江绾回去思忖了半日,又一日叫来琼芳,吩咐她将前头生产时明依的裹巾送去储秀宫给张双宜,又细细教了人说辞,方放人去了。
琼芳丝毫不敢耽搁,照江绾吩咐,将那裹巾拿红布包了往储秀宫去。
她挨着耳房外往里一瞧,只有个小宫女在里头候差,叫住道清楚缘故,小宫女将她迎进耳房,在吊子上取了炊壶倒了热茶,忙不迭往里头报信去了。
不大会,张双宜跟前的大宫女金桂掀帘进来,她算是宫里的老人,与琼芳他们也相熟,一见了,熟稔在其跟前坐下,也捧了茶杯与她一道。
“咱们主子这儿正小憩,我便托大过来先瞧瞧,听说你是替江主子送东西?”
“江主子吩咐,说这是她们娘家的习俗。”
江绾祖籍京畿,如今这样说,不过为了由头。
实则江绾也打听过,苏浙一带亦有这风俗,新生幼子脱娘胎出来,头一张裹巾得是被人用过的旧物,如此放不遭天妒,以为是锦衣玉食的人家,诸神佛有意收归座下。
金桂圆滑,又晓得张双宜性子骄矜,莫说是旧的,即便是新的送过来也看不上眼,只是琼芳跟前,她忖了忖,便接了过来。
“江主子这份儿心意,我定然替你传达了去,”金桂见琼芳欲言又止,顺嘴问了句,“你们家主子可还好么?”
琼芳眼神一亮,面上佯装揪心,不由叹了一口气,道:“这话我原不该说,妄议上位是大罪过,因着是你,我才说的体己话。”
“江主子是个好性儿,平素里待咱们也极和气,只是,这再好性儿的人也有气性不是,贵人从前也是极开脱的性子,只是前头太医也嘱咐了说是产后最易多思,多思伤神,又遇着有人一旁催逼着,凭往日如何开脱也到底不能了。”
“从前不过是暗地里的,有时候言语上逞一逞强,咱们都听得出来,也就是贵人好性儿不与她计较。”
琼芳面上略有了些不忿。
“前头江主子请永寿宫众人叙话,她竟与贵人坐了平座,虽说同样的位份,到底是主随有别,里面的规矩,依着那一位的出身,如何不清楚。”
“摆明的是拿乔,欺负咱们主子!”
“前儿皇上原是来瞧咱们主子,也不知那一位用了甚么方法,竟去了她屋里。”
“主子连着几日心里憋屈,她又不肯说,全蓄在内里,才将养好的身子,眼瞧着又坏了下去。”
耳房内只她二人,今见琼芳如此说,金桂仍谨慎地左右看了一圈,言语中说的是哪一位大家伙心知肚明,金桂自己也是打心眼里瞧不上那位的,也就是荣主子好糊弄,叫她好言好语唬了过去。
金桂将其情态看在眼里,一时明白她意有所指,乃重新将那裹巾翻看了两眼,握了握她的手,方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