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孙答应嗦摆设私局
春雨贵如油,姚黄才拐过西一长街,便望见天际层层乌云翻涌,吩咐招儿回去取雨具,这厢脚步稍快,可到底还是没在雨落下之前赶到钦安殿。
幸而离大殿不远下头有一未名亭,遂折入避雨,哪知方踏进亭内,便见孙长宁也在,见之一笑,乃拽了帕子轻轻扫去肩头的雨珠。
“可是巧了,避雨都避了一处去!”姚黄口中笑道,“原来今日观音大士翻了净瓶儿,是为了我同孙姐姐会此一遭。”
再次面对孙长宁,姚黄仍是客气有礼的,权当不知其过往,总不好让孙氏察出端倪,既来赴约,也有心探一探她骤然一叙到底所为何事。
“我还以为敏贵人不会来。”孙长宁难得主动开口,更是起身让过半步,单等姚黄落座后,她才归坐。
“孙姐姐难得相邀,我若是不来,岂非白费了姐姐美意。”
姚黄近来跟宜妃学了不少打太极的技巧,只要孙长宁不主动进入主题,她绝对不松口,便是说,也只跟着东拉西扯。
这场雨下得急,淅淅沥沥的打在琉璃瓦上,亭上檐角落下的簌簌水珠,竟将门口一块松土砸出个不大不小的水坑。
“宜妃不可靠。”孙长宁捻着帕子,突然撂下一句。
“甚么?”姚黄一怔,望着外头雨帘,疑惑道:“妹妹蠢笨,孙姐姐这话可从何说起呢。”
孙长宁偏首睇姚黄,牵出个笑,哂笑道:“吓着你了。”
“满宫里,宜妃娘娘最得皇上信任……”
姚黄现在越来越会聊天了,你孙长宁不按套路出牌,我就上纲上线,连皇帝都替宜妃背书作保,你敢反驳皇帝就是大不敬,就是居心叵测,狼子野心!
“妹妹何须抬出皇上来驳我,你就不好奇为甚么?”
“孙姐姐既邀了我来,又何必兜圈子,我好不好奇的,难道姐姐就不说了嘛。”
见孙氏忸怩,姚黄莫名地想怼,她不禁想起姚谦说话,做作得简直一模一样。
“姐姐若是不想说,又何必巴巴邀了我来,趁早我还是回去罢。”
孙长宁也不恼,摆出一副见惯世间嫉恶的冷静模样,垂首抿唇一笑,乃道:“历来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败则倾,我与妹妹没有利益冲突,同你说这些,不过为着皇后娘娘……”
姚黄挑眉斜睇孙氏,却不言语。
“宜妃却不一样,她对你好,不过是为着她自己。”
“她既没有贵妃的显赫家世,又不如荣贵人明艳动人,倚仗皇上宠爱,又能得几日好,他日色衰而爱弛,亦或是得了新人,她如何不焦心。”
“敏妹妹聪慧,又深得皇上宠爱,来日前途定不可限量,若你一时让旁人笼络了去,日后难免不是劲敌一位,宜妃如此精明,她又怎会想不到。”
姚黄唇角微勾,扯出个笑。
孙长宁说的这些,她早就揣摩过八百遍了,从家宴匆匆相见的第一面起,宜妃就对她格外优待,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姚黄觉着该是性格使然,气场三观相合,自然要比旁人更说得上话,若说利用,她不过区区贵人,押宝也用不着这么早。
“宜妃从前对江贵人也是一样,细心周到,热情似火,可如今呢,江贵人月子里她可一次都没去看过,怎么就那么巧,宜妃一去,江贵人就得了全家回京的旨意。”
姚黄仍是不发一言,她就想看看孙长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娴妃如今有孕,他日若诞下皇子母凭子贵,你以为宜妃就不心急?”
“急有何用,究竟这事又不是外力所能为的。”
姚黄不好太疏离在外,便捡了个合适的话头插一句,显得她在用心听。
孙长宁提到的这点,她也考虑到了。
不得不说余允蝉还是深谋远虑的,诱导姚黄站队那会,李雁栖还不曾爆出有孕,除非她一早料到了,又或者抓到了把柄,若是前者,这可真堪称高瞻远瞩了。
“所以她着急拉拢妹妹,若你诞下皇子,她正好养在身边,就像曹贵人那样。”
“孙姐姐可高看我了……”姚黄放低姿态,她不想继续这个敏感话题,“姐姐到底想说甚么。”
“皇后娘娘喜欢你,只要你一心一意跟着娘娘,我会帮你。”
??
闻言,姚黄拧眉瞥人,眼底尽是不加掩饰的鄙薄,她别过头去。
孙长宁一定是疯了!
这个偏执狂!
“我知道曹贵人一个秘密,”孙长宁突然转移话题,“我与她同住储秀宫,有些事情,自然比旁人清楚。”
听其这般说,姚黄参透几分。
孙长宁这是想利用她对曹思源的好奇心来交换秘密,从而使她放弃宜妃,转向靠拢皇后,可这未免也太被动了。
“姐姐怎么笃定我就一定好奇,”姚黄耐着性子与人周旋,她已大略猜度出孙氏目的,索性看她怎么圆,“你怎么不找旁人。”
“你若是不好奇,怎么会向宜妃打听我的过往,我没说错罢。”孙长宁笑眯眯看着姚黄。
不妨叫人戳破秘密,姚黄眼神片刻闪躲,旋即在其面上定住,哪怕心中慌得很,也要撑住不落下风。
“姐姐深谙宫中生存之道,妹妹拜服,倘或能得姐姐指点一二,喜不自胜,只是贵妃宫规甚严,妹妹蠢笨,怕不能很好地襄助姐姐。”
储秀宫卧虎藏龙,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姚黄的话虽是婉拒,却也没说死。
抬头见招儿撑伞立在亭外,姚黄冲其招手,接过雨具后另递一把与孙长宁,未再与人多谈,仍寻常见礼告辞。
御花园的花石子甬路细碎,每逢落雨,水珠滴在石子缝隙,溅起泥点子,她时不时回顾着裙摆污了一大块,愈发后悔今日冲动赴约。
皇后稳坐中宫,哪里需要她上蹿下跳联络人手,说不好就是孙长宁自作主张,她可也有一个四岁的公主明佳养在杨后身边。
宫中局势愈发波谲云诡了。
回宫时打西二长街过,姚黄仰头瞧了一眼咸福门,若有所思,乃撑伞半掩住身形,绕过长春宫后角门悄悄回了。
承乾宫内,王怀玉今日抄宫规尤其不顺,不是洇了宣纸,就是研磨时墨汁子溅在手上,怄得她用力一甩手腕,一只小巧的红宝石戒指甩飞出去,咯当砸在砖地上,沿着门槛刺啦滑行好远。
王怀玉紧步拾起,却见当中红宝绽开几道裂痕,她忙用指腹摩挲,裂纹丝毫不动,见状,她心疼不已,肩头微颤,攥在掌心嘤嘤落下泪来。
“你是该好好哭一场,想想哪里技不如人。”
娴妃李雁栖打廊下经过,站下步子闲闲扫王怀玉,意味深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