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哀思源苦情七分真
是夜，寅时二刻，乾清宫西暖阁，前后只点了两盏灯。
赵渊身着那件家常的深蓝色暗花缎，褪了靴，盘腿坐于暖炕上。
曹思源拖着病容才迈进殿门，身子一趔趄，顾寅抢步将其托住。
她如弱柳扶风，往殿当中一跪。
说是跪，更像是趴着，因其虚弱无力，乍一看像是瘫软在地。
见状，赵渊不由蹙眉，一指顾寅，让给曹氏搬把椅子赐座。
曹思源抽噎着谢恩，垂下头默默拭泪，她不敢看赵渊，生怕露怯。
昨夜顾寅接她回储秀宫时，她已得知娴妃漏夜去乾清宫回禀，忐忑苦熬一宿仍不见新消息，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际，这大半夜的，凌晨四点皇帝居然突然召她去回话。
曹思源整夜都在忖度李雁栖能怎么回话，左右这孩子是在承乾宫没有的，若不能借机扳倒娴妃，她就得全心全意为自己打算，她有且只有这一次机会。
曹思源打定主意，悲戚开口。
“皇上，皇上您的孩子没有了……”
曹思源偷换主语，试图从心理上获取皇帝同情。
赵渊缓缓捻动左手扳指，殿内影影绰绰，瞧不真切他的脸，半晌，赵渊右手一拍膝盖，斜睇曹氏。
“你自己的身子，如此不当心！伺候你的奴才也是！”
曹思源面上羞愤不已，思忖回道：“自去岁生下明仙后，妾信期一直不准，这回不过晚至了有十余天，前几日来承乾宫听训偶觉小腹寒凉，不想今日腹痛难耐，竟跪死过去，醒来时太医告诉妾，说孩子没了……”
她觑见赵渊左手仍在捻动扳指，愈发伤怀，一时悲从中来，怆然道：“皇上，天可怜见，妾就这么白白没了个孩子，妾已经失去明仙了……”
“朕今日传你，就是想听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曹思源肩膀一颤，她依稀记得太医请脉时曾回禀，说是优胜劣汰自然之道，源于胎儿本身并不康健，才会如行经一般排出体外，后续着意调理了仍旧无妨。
这些话，她现下却不想说。
“妾身子一向康健，且又不是头回有孕，偏这几日每每从承乾宫回去，总会头晕恶心，殿里熏香辛香气烈，妾人微言轻，也不敢问，我若知道有孕，便是拼着死了，也要问个分明……”
曹思源巧言令色，这话硬是将自己摘了出来，她举一反三，正用上了姚黄当日那手“疑罪从无”。
“落胎后，娴妃娘娘曾跟妾说，说这事儿，只得是对不住妾了……”
“皇上，妾只想问一句，这宫里，难道就凭娴妃只手遮天嘛！”
曹思源泪流满面，昨日娴妃狠厉模样在她眼前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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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宫。
“娘娘对不住妾的事儿，又何止这一遭，如今妾胎也落了，跪也罚了，可让娴妃娘娘消气了？”曹思源语带幽怨，迎上李雁栖眼光。
“皇上问你，你自可以喊冤叫屈，还怕不遂你愿嘛。”李雁栖冷冷道。
“娘娘的话妾记下了，若皇上问起，妾定当如实回禀！只是这一遭，今儿的罚怕是再不能够了，待妾出了小月子再来。”
“瞧着你竟糊涂至此！倘若我当真要对付，凭你也配！”
李雁栖盯着曹思源，狠狠道：“连日来虽叫你来我处领罚，前后不过大半个时辰，人前人后更是全你体面，你竟没有半分明白的地方，今日我便越性教你明白！”
“江氏、张氏二人比你如何，也不过如此，你以为明仙不在我处，你又能亲近几回！每每怨忿，教人听去传到我这儿，我不作理会，难保日后皇上不发作了你！”
“我只当你心眼儿实转不过性来，倒越发纵得你张狂不知斤两。”
“我便告诉你，今日这事儿我心里没半分亏欠，是你命该如此！”
“倘你趁早认了，我自有道理，倘你还是这么一副拎不清的模样，你竟可蒙了心去试一试，瞧你有没有本事告下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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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思源戳心窝子抽搐着疼，三分假七分真，活生生将她演绎成一个被娴妃逼迫小产的无辜母亲。
“娴妃可有告诉你知，她也有了身孕。”赵渊平静道。
！！
曹思源身形一颤，几乎从椅子上跌下，李雁栖居然也怀孕了？！！
她当下便如五雷轰顶，方才苏合香一事不攻自破，她这一辩解立时站不住脚，赵渊多疑，眼下难保不疑心是她嫁祸，若真如此，她可就真有苦说不出。
“皇上明鉴，妾不管娴妃有没有身孕，便是有，难不成她的孩子就千尊万贵，妾的孩子就命如草芥嘛……”
赵渊轻咳，眼风扫顾寅一目，见曹氏没了孩子，他亦不忍发落。
“贵人，您僭越了。”顾寅领其意，适时提醒她说错了话。
“皇上！皇上您要为妾做主啊！”
曹思源混都不顾了，她若是不能把苦主扮演好，皇帝定会因李雁栖有孕而放其一马，这要是等李雁栖母凭子贵，后宫焉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此时才彻底理解江绾，不过是一道平调其父回京的圣旨，江绾竟能喜极而泣，李雁栖如此欺上瞒下胆大包天，焉知不是其父兄为皇帝肱骨之故。
思量至此，曹思源愈发伤怀，抽噎不止，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如今皇帝这样一审，竟像是她逼得娴妃落胎一般。
“传朕旨意——”赵渊面容平静，微一阖目，片刻抬眼看向曹思源，“明仙……即刻起，你带回去养罢。”
言罢，赵渊摆摆手，“伺候曹贵人回去。”
曹思源僵在原地，闻话，她前一秒还在伤感，下一秒兴奋得几乎要飞起来，眸中虽疲惫却闪着精光，生怕皇帝后悔，忙不迭叩头谢恩。
顾寅上前搀扶，她却一把推开。
皇帝这话，让曹思源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她一扫前耻，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她大脑，让她忘了身上的疼，只顾着紧咬嘴唇飞奔去承乾宫。
这日午后，赵渊一道圣旨，晓谕六宫。
其一明仙即日起交还曹贵人抚养，曹氏每月月例额外加二十两；
其二常在李陈鱼晋贵人，赐封号“和”。
阖宫炸开了锅。
尤其王怀玉，发狠撕了宫规，狠啐一口。
“没心肝的贱人，抢了我的恩典，凭她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