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敏姚黄正中弦外音
话说姚黄久等不见李陈鱼，心焦不已。
她素知其秉性，若论不计后果的仗义执言，那阖宫无人能及李陈鱼。
此刻各宫俱已下钥，东厢里仍漆黑一片，李陈鱼居然还没回来。
姚黄坐卧不宁，就怕她一时正义感上头做傻事。
如今瞧这光景儿，八成是去乾清宫报信去了，姚黄怄得心口疼，就李陈鱼这个脑回路和口才，别回头再教赵渊把她先处置了。
帘外闷响，四海闪身进来。
“奴才打听了，皇上今儿照常翻了牌子，未见甚么不妥。”四海道。
姚黄抬手揉了揉额角，见皇帝起卧如常，她愈发惶惶不安，每逢暴风雨来临的海面总是格外平静，殊不知底下已暗潮汹涌。
“倒是小半个时辰前，娴妃曾带着太医一并去了乾清宫。”
姚黄手一顿，坏了！
她忙翻身下炕，披衣靸鞋往外走，一扭头瞧见对面掌了灯，登时松了一口气，反身瘫坐炕上。
只要李陈鱼全须全尾回来就行。
“李常在既已平安，想是不打紧了，您也可歇了吧。”
姚黄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她不禁感慨，四海还是相当好使的，不论说话做事还是打探消息，他总能在周全的同时，还带来额外惊喜，真不愧是从前伺候皇帝的人，虽然专管执炉这碎活，可卖他师傅胡亥面子的人多，哪怕人不在了，也给徒弟把路铺好了。
有个好师傅真好。
既舒坦了，她这才打发云香提热水梳洗，另换过衣裳，乃一骨碌钻进被窝。
这一天尽折腾的，全是送命题，现下可算是能歇歇，姚黄长叹。
正昏昏欲睡间，忽然听得外头有人叩窗，还当是听岔了，翻了个身继续睡。
“主子……敏主子……”四海在廊下又低低唤了两声。
姚黄哼唧着懒懒应下。
“敏主子，皇上着您去乾清宫侍驾。”
顾寅在外头轻轻叩门，他音色相当有辨识度，这几个字惊得姚黄一身冷汗，紧忙一骨碌爬起来。
“皇上说多会让去？”姚黄蹙眉，缩在帐子后头，满脸难以置信。
“嗳呦……”顾寅苦笑，“您快拾掇拾掇跟奴才走罢……”
姚黄抓狂。
怕什么来什么。
她有种哑巴吃黄连的苦闷，这半日尽顾着劝人要避嫌，不要上赶着去送人头，结果临到了，小丑竟是我自己。
姚黄欲哭无泪。
探身出了轿辇，给夜里头冷风一吹，她瞬间清醒，连带着打了个寒颤。
顾寅见她提着一口气，苦着脸扯出个笑。
这一晚上他也是忙个不停，承乾宫储秀宫来回奔走，这一会子又去长春宫接了姚黄来。
他忖了忖赵渊的意思，跟上前悄悄说了句：“万岁爷今儿晚上动了大气，您小心着伺候。”
方才林燕初是哭着送回永寿宫的，她也着实冤枉，架不住万岁爷心情不好，谁撞在火眼子上都难得全身而退，顾寅忖罢，又摇了摇头。
“多谢总管提点。”
姚黄头皮一紧，不想她竟是编外救火队，她与顾寅对视一目，不露痕迹地一点颔。
东暖阁近在眼前，顾寅却只送她到门口，又露出个“祝您好运”的古怪神情，乃背身束手而立。
姚黄把心一横，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迈过门槛，先环视四周，暖阁内竟不似以往灯火通明，重重帐幔掩映下，越往里走越显得幽静。
“皇上——”
她才张口，遥遥见赵渊散了发髻，只松松披一件浅明黄单衣，锦衾半掩于胸腹间，斜倚着迎枕半阖了目养神。
姚黄生生咽下后话，盘算着如何能在提醒赵渊的情况下，又不惹他生气。
“唧唧。”
“唧唧。”
她学了两声蝈蝈叫，往前走两步。
赵渊无动于衷。
“咕咕。”
“咕咕。”
她又学了两声布谷鸟叫，又往前进几步。
赵渊依旧稳如磐石。
“忒儿~~~”
“放肆！”赵渊一时没撑住，到底忍俊不禁起来。
他肩头一沉，吁处一口气，笑嗔：“你作甚！”
“这原是麻雀忒儿一声就飞了……”姚黄抿唇笑，顺势蹲了个礼。
“你啊……”赵渊撩起眼皮子，半眯了斜睇去一眼，伸出手去。
姚黄会意，抬手覆上其掌心，任其施力一拽，乃翻身上榻。
赵渊熟稔辟出一席，姚黄方挨着他躺下，偷觑人一眼，丝毫不敢多话。
半晌。
“娴妃漏夜来禀，说曹氏没了孩子。”
闻言，姚黄眼皮一跳，见赵渊的称呼很有讲究，她低低应了声，却仍未多话，她不想无端卷入李雁栖与曹思源的恩怨中。
“你怎么看。”
“皇嗣乃国事，妾不敢置喙。”姚黄搬出最合适的理由推脱。
“朕许你说！”赵渊追问。
姚黄忖了忖他话头，在没有明确皇帝心意前，她可不敢妄下定论。
“妾不敢擅专，事有两面，总要再听听苦主的辩白才是。”
“甭跟朕打马虎眼！”
“皇上何苦为难妾呢……”姚黄抬手拽了锦衾往前襟儿抚了抚，“娴妃娘娘前儿才冤了妾，若是这一会子再挑她的不是，倒像是我寻仇。”
“事急从缓，事缓则圆，横竖事已至此。”
赵渊侧身替姚黄一掖寝被，哼道：“你倒冷静的很。”
“都是皇上教得好。”
姚黄讪笑，她想尽快结束话题，她有预感再说下去赵渊一定会恼了。
“李氏倒是个实心眼儿，朕记得她与你交好。”
闻言，姚黄方才稍定的心立时又揪起来。
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实则是在敲打她。
这句话是个大坑！
表面上看似夸奖李陈鱼，实际却是赵渊怀疑，是否姚黄撺掇李陈鱼上御前告状。
姚黄五内俱焚，身子一缩，紧着从寝被内钻出，翻身跪在脚踏上。
“妾不敢。”她蜷缩着深深一叩，“妾与李常在同住长春宫，自是比旁人略亲厚些，又有赖贵妃娘娘日日教导，时时提点，勤谨侍上更不敢忘。”
赵渊一瞬不瞬直瞧着她跪下请罪，少顷，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姚黄听出了弦外之音，由此及彼，测试合格。
“动不动就跪，上来。”
赵渊再开口，语气中是瞒不了人的松快，乃搭手拉她上榻。
再次钻进寝被，姚黄抓紧闭眼装睡。
若是慢一点，再来一道送命题她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