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惨雁栖掌掴雷霆怒
且说乾清宫东暖阁内，赵渊一壁伸展松乏筋骨，一壁间或踱步消食。
他心情大好，今日前朝事情议得不错，燕王赵沔近来也安分不少，朝堂上弹劾张景佑的折子也少了。
一盏茶前，敬事房于酉照例来递绿头牌，赵渊点了林燕初侍寝。
忽闻报说李陈鱼来了，他有些纳闷，却仍挥手叫进。
“妾听闻皇上今儿晚膳进得香，特地带了盏神曲茶来，是用陈皮腌酸梅泡的，皇上且试试。”
赵渊就着尝了一口，因问：“都要下钥了，你怎么这会子过来。”
“皇上救命！妾有一事必得马上禀明皇上！”
李陈鱼变脸失色，得允后，方转述了王怀玉的话。
因她到底不曾亲眼所见，好些细节也对不上，一语话毕，见赵渊面上息怒不辩，心下正打鼓，岂料皇帝只随口说了句“知道了”，便打发人送她回宫，还提醒她以后下钥了别乱走。
李陈鱼所言，七分真三分假，赵渊听得云里雾里。
若论私心，他是信任李雁栖为人的，当下却不得不多了一层考量，正思虑中，忽闻娴妃求见。
“带人进来。”
乾清宫外宫灯高悬，李雁栖心里七上八下，她是带着太医一同来的，趁候传这个空挡，又问了一遍案息。
闻传进殿，李雁栖低身肃着不敢起来。
“回禀皇上，前头皇上议事，妾不敢贸然打搅，曹氏早些时候在妾宫里见了红，妾请太医来瞧，不想却是小产。”
李雁栖惶惶不安，不敢抬眼看人，连着一气回禀。
“只是另有一事，皇嗣为大，妾不敢隐瞒，实在不知曹氏那会有了身孕，事发时她正在妾宫里领着责罚……”
因着头顶上方一片死寂，李雁栖咬了咬牙，又道：“她那会儿跪了不过七八日，每日一个时辰，太医诊断过，说是原不打紧，只因胎儿不健，故而母体才留不住。”
“妾实在惶恐，不敢推脱责任，疏于觉察，请皇上降罪。”
李雁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赵渊神色从初时的狐疑，转而愈发凝重。
他只觉脑胀，立时顿住身形。
“见红？小产？”
赵渊面上似蒙上一层寒霜，直勾勾盯着李雁栖一翕一张的嘴巴，半晌方缓过来，不禁疾走几步，立于她跟前，咬牙叱道：
“你好大的胆子！”
“妾万死难辞其咎，合该严惩，不敢请饶。”
顶着雷霆之怒，李雁栖惊惶抬面，望向赵渊。
“只是，请皇上明鉴，妾实在不知她有孕，妾在您身边儿伺候多年，皇上又怎会不知妾的为人。”
“若非曹氏教化不灵，妾又一心盼着她早有所悟，免得那起子闲言秽语乱了纲纪，污了圣听，这么多年，皇上可曾见过妾对谁动过重典。”
李雁栖哀哀诉道：“更何况妾也是初有身孕，入宫多年，妾好容易才……妾哪会如此！”
“你放肆！”
赵渊瞪视李雁栖，片刻骤然一掴，乃真个动了气性儿。
他气到极点，周身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朕尚未发落，你这是在拿皇嗣来要挟朕么，啊？！”
“皇上，妾没有……”
李雁栖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脑仁顿时一阵生鸣，泪唬在眼眶里，憋着气直到胸腔子生出一股刺心的痛，一时连句囫囵话也说不出，她抚着脸，抬头滚出两行泪来，才说出一句话，骤然眼前一黑，挨着赵渊脚边晕死过去。
近旁太医紧忙上前，搭腕请脉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乃回禀赵渊，道是娴妃平素思虑过重，气血有亏，好生休养便可无虞。
待太医禀完，赵渊仍脸色铁青，挥手叫其退下。
他负手俯视李雁栖，极力按捺下火气，淡淡道：“从前的事，朕不想提，也从来不提。这几年下来，朕一直打从心底里为你开脱，想你是个好的。”
“后宫这么些女人，除了宜妃，朕最看重的就是你，可是如今呢？”
赵渊长叹一口气，脸色逐渐平静下来，语气却冷。
“罢了，现下朕甚么都不想说。你既有了身子，且回去养着，在你宫里已折了一个，朕，盼着你好。”
他叫人过来扶起李雁栖，又道：“曹氏，朕会让人接她回去，不必你操心了。”
一席话听得李雁栖愈发心惊，五味杂陈，思量着这一晚的失态落在皇帝眼里，怕是与来日又无指望了，死死压下满腔激愤，垂着头谢恩，才欲退出去，耳朵里又落下一句。
“明仙，朕也叫人一并打理，你安心养着罢。”
闻言提及明仙，李雁栖有如剜心，任由珍珠与陆顺强撑着回了承乾宫。
乾清宫门口，来侍寝的林燕兴高采烈的，她有日子没见到皇帝了，难得召幸，自是打扮得娇艳欲滴，才下了轿辇，一错眼正瞧见李雁栖探身入轿。
观其作态，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鬓边垂下几率碎发，林燕初不禁又瞧了一眼，暗自嘀咕该不是李雁栖惹恼了皇帝，她这一去，若正撞在气头上，岂非得不偿失。
一边盘算着，林燕初狐疑地回身看去，哪知一转身，又与过来的顾寅撞了个正着。
她免了顾寅的礼，悄悄顺嘴问一句：“下钥了总管还去忙啊。”
顾寅站定打了个千，一肃道：“奴才还有差事要办，先告退了。”
林燕初一点颔，自往里走。
她知道御前的人口风都很紧，原没打算问出些什么，不过瞧着顾寅神情紧肃，再回想起方才李雁栖那窘态，心中愈发纳罕。
暖阁中，赵渊换过寝衣松了辫子倚在榻上，他微阖双目，脑中尽是李雁栖的话，一股无名邪火儿又起，他随手抓起茶盅掷出去，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林燕初才梳洗好，两颊殷红，转过隔间进来，就见数片碎瓷贴着裙摆划过，遥遥瞥见皇帝黑着脸，她暗道不好，竟被这阵仗吓得愣在当场，进退两难。
赵渊坐直身形，扬声叱道：“放肆！”
林燕初身子一抖，紧走几步跪下，口道皇上息怒。
“你们都放肆！”
顾寅闻声一溜碎步进来，躬身附耳几句，赵渊面色稍霁，他方瞧见趴跪在帘外的林燕初。
“送她回去，去接姚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