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姚谨慎苦劝攻心计
贵妃传召，那是一刻也等不得。
从长春宫后院到前头贵妃正殿，满共不到一百步。
姚黄刻意放慢脚步，就是想给自己留出思考时间，此事非同小可，听闻王怀玉在跟前，八成是贵妃已经得知原委，叫她去，恐是去出主意。
一进殿，先依礼问安，贵妃端坐上首，王怀玉神色慌张，斜签着虚坐在下头，姚黄把眼溜一目王怀玉，意在问她跟贵妃说了多少，但见王怀玉敛了眉眼，姚黄心下一沉，便知她把能交代的全交代了，不由悄悄翻了个白眼。
“不知娘娘急召妾来所谓何事。”该装傻的时候还是要装，姚黄道。
见状，春梨上前将方才东一长街上撞见王怀玉一事细说了。
原来是自她与李陈鱼走后，王怀玉反复思量，欲将此事报与皇后娘娘，偏巧遇上贵妃从景仁宫出来，见人没头没脑在长街上打转，遂询问一二。
柴轻月深知事关重大，又存了私心，便将王怀玉带回长春宫。
“她说这事儿你也知道？”柴轻月淡淡看姚黄一眼，“本宫不问，你也不说，嗯？”
！！
乍闻此话，姚黄扁嘴瞥向王怀玉，气得胃里一阵抽搐。
“娘娘向来嘱咐不要与您作祸，妾时刻谨记，实不敢忘。”
以你之矛攻你之盾，姚黄也算是把贵妃拿捏了一回。
王怀玉见她二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床榻上曹思源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在她眼前晃悠，她恐惧咬牙道：“滑胎这种大事，哪能凭娴妃一手遮天！”
“可这一会子黑灯瞎火要下钥了……”姚黄小声提醒一句，戌时各宫下钥是祖制，一旦让人发现过了时辰还在长街上行走，拿住是要问罪的。
王怀玉不知哪里来的胆子，跪在贵妃面前，她原憋了一腔子话，这回可倒豆一般说了个利索，好些骇人的细节姚黄也是头一回知道，活像是曹思源在承乾宫里受了天大的委屈，李雁栖又是屈打成招，现下只剩了半条命一般。
闻言，姚黄与柴轻月俱是面色凝重。
沉默半晌，柴轻月先让春梨领着王怀玉去偏殿，又嘱咐她不准将此事再胡乱说与旁人，眼瞧着她们沿着游廊一闪身走远，才抬眼与姚黄对看一目。
“这事儿总瞧着事有蹊跷，”姚黄适时开口，“娴妃历来谨慎，行事又滴水不漏，如何会让王答应这么轻易就钻了空子。”
“搞不好，她再来个瓮中捉鳖——”
话头戛然而止，姚黄忙不迭抬手打嘴，柴轻月轻咳两声。
“本宫也是虑着这一层，不然就凭王怀玉这样说，这天大的事儿，就由着她李雁栖一笔带过不成！”
姚黄没来之前，柴轻月听完王怀玉所言，娴妃这可是蓄意谋害皇嗣啊，她兴奋不已，恨不得马上冲到乾清宫参李雁栖一本，可又听人说姚黄也知道此事，这却让她冷静两分，当即传姚黄过来。
姚黄细一琢磨，还是为着阖宫整顿的后续影响，娴妃看似在皇帝皇后面前表了功，可终究是将底下人得罪了个干净。
“说是曹贵人滑胎，既有太医，至少也要见到脉案才是。”
口说无凭，还是要有实质证据，这也是李雁栖给姚黄的教训。
姚黄觑贵妃一目，小心试探道：“这事儿原和长春宫没关系，您如今怀着身孕，眼瞧着能更进一步，可千万别蹚这趟浑水……”
她话中意思挺明显，贵妃啊，不要这么冲动，冲动是魔鬼。你在御前回话笨嘴拙舌的，就别学人家落井下石，回头仔细砸了自己的脚。
柴轻月剜姚黄，冲她摆了摆手，撂下一句知道了。
姚黄乖觉，擦了把汗，紧着扭身退出来，可算是把贵妃劝住了。
她知道贵妃性子急易冲动，这样闯进去极有可能会坏事，而且会发生什么实在无法预料，再加上她并不完全相信王怀玉的话。
姚黄慢慢走回后院，忽然心下一动。
娴妃看似与宜妃暗争贵妃之位，她或许还想更进一步，难保不是李雁栖联合曹思源，使一手苦肉计，能拉一个下马算一个。
姚黄不由被自己这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无论如何，过了今晚这事就定了。
姚黄深深吁出一口气，她下意识往东厢望了一眼，不见里头人影，心头蒙上个阴影，忙打发四海去瞧瞧，想是人提早睡下了也未可知。
“主子，李常在不在屋里，奴才在长春宫里转了一圈，也没瞧见人。”
太闹心了！这已下钥了，李陈鱼能去哪儿！
姚黄惊得从炕上弹起来，急得直跺脚。
前头贵妃已经安置了，自其有孕后，便总睡得早，春梨三保等一干奴才看得紧，等闲不让人打扰，姚黄自然不想因此搅扰贵妃。
她心如油煎，坐立难安，却也无计可施。
李陈鱼到底能去哪儿！！
！！
姚黄冷不丁想到一个地方，心中一凛。
承乾宫东耳房，曹思源缓缓从幽暗中转醒，周遭未掌灯，里外俱静悄悄黑黢黢的，她隐约听得一角似有铜漏子的滴答声。
嘎吱一声，门启开条缝，闪身进来一个人影。
那人强忍哭声往床榻前一跪，憋着声反复抽泣道：“是老奴害了贵人，是老奴害了贵人啊……”
曹思源勉强伸出手臂，苍白扯出个笑，沙哑道：“乔嬷嬷身不由己，我原是知道的……”
乔嬷嬷抹一把眼泪，谨慎道：“现下娴妃娘娘和公主皆睡下了，奴才瞧过了，殿里人少，这耳房阴湿不宜将养，容老奴伺候贵人回宫罢。”说话间，乔氏就要上前替她整理拾掇。
“不忙！”
曹思源心底发狠，一把架住乔氏，倏地又泄了气，亟亟大口喘息，稍缓片刻方才定住呼吸，维持住一口气力，续道：“我现下浑身无力，便是想走也不能，有劳嬷嬷好心来瞧我，我心领了……”
“贵人既是走不了，那可有什么话托我转交。”
曹思源张了张口，终究是丧气地摇了摇头。
她小腹一阵绞痛袭来，覆手上去能感受到一股生硬的隆起左右游走，她屏气强忍，额头密密渗出汗珠。
乔氏叹了口气，抬手擦拭眼泪，转身走进夜色中。
但听门细微嘎吱声响，曹思源长长舒一口气，她指尖嵌进肉里，划出一道绛紫色的瘀痕，一时吃痛，忽见外头窸窸窣窣脚步声，宫灯霎时亮起，恍得她忙抬手去遮挡。
“曹贵人，皇上着奴才送您回储秀宫。”顾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