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旧箱笼曲折疑心起
出了景仁宫正殿，姚黄无意间瞧见答应孙长宁一步三回首，在廊下徘徊，估摸着其该是想去见皇后，又碍于娴妃在里头。
姚黄走上前，免了人的礼，她总觉着孙长宁有底牌，待其也就愈发客气。
“上回我跟姐姐说皇后娘娘一切安好，现下瞧见，姐姐可安心了。”
“借贵人吉言。”孙长宁淡淡答话，眼底仍拢着一抹隐忧之色，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姚黄浑不在意，却是欢喜孙氏这回没有装聋作哑，她借机又问：“春季里风大，姐姐站在廊下恐着了风，若是求见娘娘，何不上去回禀了好进耳房候着。”
孙长宁盯着远处，不着痕迹地摇摇头，又不发一言。
“敏贵人，宜妃娘娘请您过去。”
山青走过来，引姚黄偏头看去，不偏不倚的，余允蝉正站在景仁门内的大影壁下，朝她摆手示意。
姚黄遂作别孙氏，与山青一道去前头找宜妃。
宫道上。
“你没事搭理她作甚。”宜妃声音不大，正好得她二人听得清。
姚黄一听，料定其中定有缘故，便将上次送孙氏回储秀宫见闻说与人听。
“荣贵人竟是一点脸面不给她留，好歹也要顾念着皇后娘娘不是。”
“我的傻妹妹呦！”宜妃侧头笑睇她一目，乐不可支，“若是个人都能想到，你当荣贵人竟是傻的不成……”
姚黄顿觉余允蝉说得有理，张双宜如此磋磨孙长宁，憎恶表现得如此分明，竟不想是有私冤，难不成是有人授意。
听宜妃这话，显然她是知道原因的，姚黄不免有些好奇，想一探究竟，又恐孟浪，遂先起了旁的话头。
“我心中有个疑影儿，想烦劳娘娘替我参详，”姚黄随着宜妃放慢脚步，乃道，“不瞒娘娘，娴妃翻出那口箱笼确是我的，原是我入宫那日由嫡母置办的，我尚不曾细细瞧过。”
“入宫当日，那车箱笼便不见了踪迹，我且派小太监出去打听消息，内务府并营造司的人皆说没见过，这便奇了，我亲眼所见苏拉搬抬，如何会不见了。”
“营造司人做事向来妥帖，听四海说，因李常在箱子多，他们便能使人一一编号，又怎会轻易丢了行李，那起子人还说，咬死了我没有箱笼只有包袱，还说便是闹到御前也是一样的，他们又为何如此肯定。”
“这事情压在我心里好些日子，为得这事，我屋里的小毛子挨了罚，竟活活儿教人打死了，原是当着我的面打的，您说，我这心里头该如何啊……”
哪怕过去了两三个月，姚黄一闭眼，那日漫天飞雪中小毛子挨打的情景还在她眼前晃悠。
余允蝉听她说罢，不禁驻下步子，蹙眉沉思片刻，又抬脚慢行。
“你是说，那箱子最后竟出现在了娴妃手里，你怀疑有人暗害？”
姚黄重重点头，还得是宜妃，看问题一针见血。
“发现行李不见了，我便即刻派人去寻，因我知道那东西实非小件，怎可轻易藏匿，若有遗失，头一个问罪的必是内务府处理不当。”
“我那时初来乍到的，又没个根基，又有谁会多此一举。”
这件事像块石头一直压在她心头，时不时想起总会如芒刺在背，若非一早有人算计排布，缘何那箱子会出现的那么凑巧。
“娴妃拿出的那件亵衣，我压根就没见过，不怕您笑话，那天青色轻浮，压根不是我喜欢的，偏娴妃当日还阴阳怪气念了一句‘雨过天晴云破处’，难保不让人多想，我正是从这一句里头听出了蹊跷。”
“而且那箱子里不过是些我入宫前的旧衣裳，不值甚么钱，却说是在神武门侍卫班房里搜出来的，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余允蝉神情愈发凝重，诚如姚黄所言，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到底是谁会不惜时间和精力布这样一个局，若说是李雁栖干的，余允蝉自是不信的。
姚黄见宜妃沉默，紧着补上一句：“我到底经事少，想着娘娘见多识广，能提点一二便好，若是带累娘娘伤神，就是妾的不是了。”
“不相干，”余允蝉笑着打断她，“你肯与我说这些心里话儿，我自是欢喜，能帮你一把本宫必不会推辞，只是，我这一时也没个主意，你容我好好想想。”
姚黄点颔应下，她在此时说这些，本也没想着宜妃当下就给出答案，不过是为了引出下一话题，想要交心，自然是要有秘密交换。
“我那天瞧见娘娘身边的长安，一人怼的孙答应哑口无言，方才又见她在外头徘徊，问她怎么也不进去，她脚还伤着，瞧着怪可怜的……”
余允蝉闻言，唇角挤出狡黠笑意，伸手一戳姚黄脑门，空点两下。
“原不算甚么秘辛，只是你们来得晚，不清楚各种缘由，你知道了也好，有些事儿能避则避，在这宫里，容不下那么多好心……”
闻言，姚黄心下一凛。
关于孙长宁是如何上位的，她早先略有耳闻。
听完宜妃的话，她还是颇为感慨。
外人单单知道杨后身旁有陪嫁心腹两人，长宁长安，宫中盛传孙长宁上位的版本，是赵渊失意酒醉，误当其为杨后幸之。
余允蝉版本中，却是建章元年，柴轻月与李雁栖礼聘入宫，入宫即封妃，风光无限，圣眷正隆，赵渊为此冷落杨后多日。
孙长宁自诩皇后心腹，发誓暗中替杨后争夺宠爱，乃设计让赵渊酒醉，她李代桃僵爬上龙床，借此留住皇帝在景仁宫。
事后，她竟哭诉皇帝用强，杨后见状，乃急火攻心，不幸小产。
那时孙长宁方知杨后竟有孕二月，赵渊有意冷落，皆因其知道怀胎不稳，避免亲昵之举。
孙长宁自作聪明，终害人害己。
东窗事发，赵渊怒不可遏，几欲赐死孙氏，杨后念着一同长大的情分，白般求饶，更不惜为其顶撞皇帝，最后孙长宁不但没死，还封为答应。
听罢，姚黄不禁双拳紧攥，这着实超出她想象。
孙长宁居然有这么刺激的过往！
“这事儿就几个潜邸的老人知道，”宜妃嘱咐姚黄，“醒着神，管住嘴，好好揣着，可别丢了。”
姚黄这下全明白了，得亏她在张双宜跟前没有瞎说。
果然，能在后宫斗争中活下来的人，从来就没有傻白甜。
她忽然想起李陈鱼，心中倏地泛起一丝涟漪。
宜妃的话正给她提了个醒，无论何时，都不能小瞧了旁人，有时恰恰就因不打眼的地方惹出了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