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苦主御前剖心扉
顾寅见皇帝神色阴郁,知赵渊用膳素来不喜人打扰,遂绷紧神经伺候,待用饭漱口完毕,另端上一盏吃的茶,方细禀昨日娴妃一事。
赵渊近来情绪不佳,李雁栖说的没错,一切确与燕王有关。
燕王赵沔,乃惠帝第二子。
惠帝共有四子,老大吴王赵沉,外强中干,乃皇后所出;老二燕王赵沔,野心勃勃,乃孙贵妃所出;老三晋王赵渊,谨慎腹黑,乃宁妃所出;老四代王赵洪,优秀却桀骜不驯,是惠帝最得宠的懋嫔所生。
惠帝朝,赵渊母妃宁氏不得宠,他几个兄弟身份非贵即重,他从小就学会隐忍谨慎,每每上书房挨打也不说,宁妃不敢分说,只默默拭泪。
景炎三十九年冬天,惠帝御驾亲征凯旋,却病死在平叛归途,因事发突然,朝野上下全然没有准备,四子夺嫡开始。
皇位争夺战中,吴王因矫诏被囚,燕王与代王两虎相争,唯有晋王赵渊隐忍不发,坐收渔翁之利。
惠帝在世时,并不曾留下遗诏,夺嫡各凭本事。
一朝沦为阶下囚,吴王赵沉不堪受辱,一脖子吊死在狱中。
赵渊顾念手足,赵洪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甚至甘愿放弃“代王”身份,加之懋嫔自请出宫,他一时心软,放赵洪母子回了懋嫔家乡广西北海。
幸而赵洪懂得感恩,这些年安分守己,还三不五时加急贡些特产。
燕王赵沔却与其相悖。
赵渊给他体面,在京郊七十里处,盖大屋、修花园,许他沿用“燕王”封号,他却养谋士,请门客,大放厥词。
这二年更频生事端,先抨击赵渊得位不正,再假借天象自诩天命所归,近来又豢养兵马,屡屡试探。
怎么说呢,赵沔这种行为就像个犯贱的小子,一打就跑,跑了就闹,闹了就哭,哭了就要抱抱,如此循环往复,油盐不进,搞得赵渊既无奈,又头疼。
二哥,是真的二。
“皇上,奴才陪您出去散散心罢。”
顾寅见赵渊又开始揉额角,不用猜定是为二哥心烦,便出言相劝。
赵渊叹口气,才要抬手吩咐些话,偏头看见外头走马灯似的一溜人影,须臾,庆喜进来回禀:
“皇上,娴妃娘娘、敏贵人、白贵人、王答应来了。”
“……”
听得赵渊直皱眉,感慨皇帝也不是个能随心所欲的主儿。
因叫进,众人入殿行礼,自然分列两排。
李雁栖独自站在南边下首,姚黄、白海棠与王怀玉站在她对面。
赵渊已知原委,自往东边宝座上一歪,逡看道:“说罢。”
这当中几人,王怀玉自觉她最委屈,遂抢先一步开口,翻来覆去却还是那些淡话,我没有,我不知,我冤枉。
那苏拉不惜以死明志,难免叫人先入为主。
偏王怀玉没有证据。
事发时,那块麒麟金锁的确不在她手上,这是其一;
她明知丢了贵重东西却不声张,这是其二;
再换个思路。
王怀玉说金锁是贵妃赏的生辰礼,可她生辰并非那日,那么究竟是说谎。
若是贵妃赏的,直接赏就行了,为何还要假借生辰;可若是王怀玉偷拿的,恐贵妃发现,便想找个小太监卖了折现,至于贵妃包庇,只能是沾亲带故,这样似乎就能说通了。
“不管是谁赏的,你保管不善,朕就不算冤了你。”
皇帝存心息事宁人,王怀玉哑口无言,谢了恩退出殿外。
“你又怎么回事?”赵渊有日子没见白氏,招手让她近前来。
白海棠没想过她这事居然会闹上御前,方才见王怀玉情状,她当下明白几分,愈发庆幸自己当日机敏,没有在娴妃面前显露一二,不然,王怀玉就是她前车之鉴。
白海棠将缘故分说清楚,还亮出腕间玉镯,赵渊就着看了一眼,评价道:“你眼力变差了。”
“皇上这是夸妾呢吧……”
白海棠尽力维持镇定,她知道赵渊看出了端倪。
当日娴妃贸然来访,白海棠一眼瞧出那镯子正是张双宜送的那只,只是不明白为何会成为赃物,落在娴妃手上。
直到她打开匣子,整个人犹如被雷劈中。
有人调换了玉镯!
白海棠心下一凛。
她镯子内圈有个极细小伤痕,针尖那么大,不细看等闲瞧不出,原是那日被红云吓到,不慎磕到所致。
王怀玉少不经事,她见惯宫中伎俩,那日所以隐忍不发,就是怕如王怀玉今日一般——好好一个受害者,竟活活成了大冤种。
“妾没见过好东西,想着既是荣贵人给的,自然都是好的。”
白海棠强压下心中肉痛,只装作自己不识货,左右只要东西在,一切就与她无关。
赵渊召顾寅,一指道:“库里有个金镶玳瑁的手镯,去找出来。”
“你来,”他示意白海棠伸手,轻松褪下她腕间赝品,一拍她掌心,笑道:“这才配你!”
白海棠骤然得皇帝亲昵之举,喜不自胜,加之皇帝赏赐,可算安抚了她连日来的郁结。整个人身板都挺起来了,扭过身子扫娴妃一目,露出个做作的笑,乃道:“谢皇上疼妾。”
处理完白氏,赵渊随手将玉镯搁在一旁,盘腿而坐。
终于来了。
姚黄深吸一口气。
前两人时,娴妃都不曾说话,轮到姚黄,她忽然开口,将前因后果简单理一遍,重点汇报了姚黄硬刚,非要面圣的诉求。
一听“篡权祸国”,赵渊忍不住憋着笑。
他挺意外,李雁栖居然能找出这么个“别致”的理由。
与其说他信姚黄,倒不如说,他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
尤其听到“妾头小,戴不上娘娘这么大的帽子”这句时,赵渊只把头向后仰着,借故打了个呵欠,板着脸强忍笑意,唇角肌肉还是起了一阵细微的抖动。
她可真逗。
娴妃这顶“帽子”确实够大,不知道姚黄预备怎么辩白,赵渊非常期待。
“朕这里,不是给你们混闹的。”赵渊呷一口茶,口嫌体正直。
言下之意是,敏贵人,你要拿不出点新词儿,就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