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敏贵人牵扯旧案浮
且说娴妃李雁栖一行十数人到了永寿宫，陆顺领着几个精干太监，先将永寿宫上下里外把守住，更是在白海棠所住的西偏殿廊下挤满了人。
江绾率先听见动静，透过窗纸一瞧，忙唤琼芳悄悄掩住房门，又将内室帐帘放下，以静制动。
眼见东偏殿大门紧闭，娴妃也未声张，只认作江绾睡下恐不好惊动，遂着人先敲开白海棠的门。
一进屋，娴妃径自寻主位坐下，珍珠琥珀溜边站开，白海棠浸淫宫闱多年，见这阵势丝毫不慌，行礼陪笑、布让茶果，端的有条不紊。
娴妃开门见山：“贵人不必忙，我来问一句话，贵人近日可是丢了东西。”
白海棠心下一奇，把眼觑李雁栖，笑道：“娴妃娘娘这是何意。”
为婢数年，不贸然接话是她职业习惯，等闲改不了。
“你看看这是何物。”
珍珠将一只翡翠玉镯递放在炕桌上。
白海棠淡淡扫过去，转过脸道：“妾眼拙，这玉镯通体翠绿，一看便是上乘货色。”她双手交叠拢在小腹下，以便掩饰因心慌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贵人当真没见过？”娴妃语气中满是怀疑。
“不敢欺瞒娘娘，妾是有个近似的，想是不如这个好，原是半个月前，五公主洗三那天荣贵人送的。”
白海棠打开橱柜，取出体己匣子，那只翡翠玉镯正躺在里头，她神色一凛，眼神中一丝诧异一闪而过，转过身面色如常，挂着笑也搁在炕桌上。
娴妃见状，双手各拿起一只比对一番，又反复翻看几回，将白海棠那只往其身前推了推，浅睇白氏。
“昨晚上抓住个贼人，怀里正揣着这只玉镯，既不是贵人丢的，算是本宫叨扰了。”
白海棠恭敬送李雁栖出去，见她并未再去旁处，默默一阵，心下了然。
待一行人散净，她方摈退左右，落下门闩，飞扑至案前，咬牙噙泪，忿恨狠捶案面几下，不妨“咔吧”细响，小拇指水葱样的长指甲竟断成两截，白海棠嘤咛一声，一时竟不知该心疼哪一个。
且说贵妃自有孕来，胎象一直不稳，太医每每来请脉，总要嘱其宽心，赵渊为纾解柴轻月，特请了京城头号戏法班子“都门海”入宫进演，一连三日热闹不断，什么仙人摘豆、金杯入地，看得人眼花缭乱。
姚黄甫见都门海，竟莫名亲切，毕竟百十年前，在京城天桥市场上，相声说书唱戏杂耍同属一家亲，为着这一遭见面熟，她还跟都门海请教了手“连环解套”。
贵妃最爱看硬气功，往人身上捆几道指头肚粗的铁丝，再将接头处拧死，待那人扎好马步运气，“嗐”一声，浑身铁丝尽数断开。
这日，都门海正练手彩，手下几个碗和小球来回变换，大伙皆看得热闹在兴头上，娴妃李雁栖带着陆顺来了长春宫。
姚黄他们紧着起身见礼，李雁栖一点颔，领着人给贵妃行礼。
柴轻月不理会她，倚在大椅内扭动下脖颈，对都门海道：“你手底下错了啊，我可瞧见了！想要赏钱就别走神！”
因贵妃未叫起，娴妃就一直福身礼着，就这么候着表演完。
姚黄与李陈鱼尴尬异常，二人垂头敛眸不敢去瞧。
“呦，娴妃来了，”柴轻月抿嘴让人起来，睨三保嗔说，“作死的奴才，怎么也不提醒本宫。”
三保领其意，站在底下阴阳：“奴才该死，是奴才疏忽，万岁爷特为娘娘请了都门海师傅来变戏法儿，奴才万不敢搅扰。”
姚黄又学了一手，放低姿态嘲讽，三保话里话外都在阴阳娴妃没眼色。
李雁栖笑道：“皇上派差，妾多有得罪了。”
“甚么呀。”
“有一事要问敏贵人，”李雁栖视线看向姚黄，“还请贵妃行个方便。”
姚黄听见点到她，先下意识偏首请示贵妃，柴轻月略一抬颔，她方侧身从后头上前来，福了个身：“请娴妃娘娘赐教。”
话毕，尤觉不妥，又对贵妃道：“娘娘身子贵重，眼下春寒料峭，您好歹顾惜——”外头人多眼杂，诸多不便，
“娘娘还是进殿歇息罢，有甚么问的，也不能搁在外头不是。”
姚黄大喜，李陈鱼竟深知她心意，她不便说的话，李陈鱼居然一语道破！妥妥闺蜜！必须锁死！
一时来至长春宫正殿，娴妃命珍珠呈上一锦盘，上头用红绸掩着，对姚黄道：“敏贵人去瞧瞧，可认识此物。”李雁栖起手套路依旧。
姚黄上前揭开红绸，打眼瞧过去，耳后一阵发烫，盘内赫然是件天青色的亵衣。
“雨过天青云破处。”娴妃小声念一句。
姚黄神色淡然，乃放下绸盖，不卑不亢回道：“回娴妃娘娘，妾没见过。”
李雁栖这是给她挖了个坑，“认识”和“见过”大不相同。
所谓“认识”，其实娴妃这里潜台词是，来认一认，看看是不是你的东西，有种先入为主的意味，不管回答认识，或不认识，总有股子欲盖弥彰。
姚黄回答“没见过”，意思是说，这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这是谁的，反正和我没关系。
闻言，李雁栖莞尔一笑，她有备而来，乃命人抬上两口箱笼进来。
众人好奇，纷纷抬眼探看，不由失望撇了撇嘴。
箱笼里尽是些不值钱的旧衣裳，有几件群青色的还直泛白，该是染料廉价上色不牢，浆洗次数多就显旧之故。
！！
姚黄单瞧了一眼，心都要跳出来了。
旁的不说，这衣裳她可太认识了，这恰是她刚穿来在姚府的穿着。
彼时尚说起入宫没好东西带，为给自个儿留个念想，才临时决定装箱一并带进来。
谁曾想，这抬箱笼本该在她入宫当日送到长春宫，竟凭空消失两个月，如今骤然出现在娴妃手上，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她忽然想起小毛子，不由眼眶一红，抬眼望出去。
李雁栖眸中笑意温和柔婉，她从一进长春宫，视线始终追落在姚黄身上。
她深居简出多年，虽远离争斗漩涡，却时刻掌握宫闱动向。
眼前这位，初入宫未侍寝就越级晋封，家宴力压群芳得赐封号，皇后更许其多学多看宫中事务，李雁栖在承乾宫就好奇，这该是个什么人物。
终于让她等到个绝佳时机。
李雁栖捕捉到姚黄表情的细微变化，她笑意不减，一贯温和，乃问：
“那敏贵人且再瞧瞧，可认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