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娇憨女误入连环套
且说姚黄才从咸福宫回来,顺道瞧了一眼正殿,见贵妃尚未归。她刚坐定,捧起一杯热茶来吃,四海一掀帘,说王常在来了,心知恐麒麟金锁惹祸,忙请人进来。
王怀玉素日常来长春宫给贵妃请安,却甚少去后殿。
她学问好,原有些识见,又与贵妃沾亲带故,向来自视清高,总不大喜欢与同期妃嫔相交,今次来姚黄处,她也是狠下一番决心的。
云香端着茶盘,跟在王怀玉身后进来,哪知王怀玉一把扑到姚黄跟前,拉着她的手就开始掉眼泪,边哭边道:“我是冤枉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冤枉的啊。”
姚黄听得蹊跷,携其手往暖炕上坐下,拽下她帕子与人拭泪,乃道:“我信不信你原不打紧,只你也不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咸福宫里五福没有明说,姚黄估摸着还是因自己在跟前,好容易正主来了,她有些好奇,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歹劝她先止了哭声再说。
王怀玉抽噎着,接过手帕子沾一沾眼角,沉吟了半日,眼风一扫左右,姚黄会意,方命伺候的皆退出去。
“方才贵妃使人来传话,说内务府的人指证我变卖御赐之物,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甚么是我指使四执库一苏拉太监干的,我竟好奇这是哪里的话,怎么我就变卖起御赐之物了。”
王怀玉何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惊惧交加,双眼发直,连端起茶盏的手亦微微发颤。
姚黄伸手替其扶稳茶盏,乃垂下头思忖。
“贵妃还说甚么了。”姚黄问。
“没,没说甚么,”王怀玉又抽噎一阵,哀哀道,“贵妃,贵妃说让我来找你。”
闻言,姚黄心下一慌,紧忙扭脸拧眉瞧她。
“我方才从咸福宫出来,也没瞧见你,贵妃是去哪里传的话儿,你见的究竟是谁。”
王怀玉听罢一愣,细细思忖一番,那的确是个脸生的小太监,她素日常出入长春宫,贵妃身边的一干太监她通通认识,哪怕是三保的干儿子、干孙子,她也不眼生,如今竟凭空出来个人,她肩头一抖,险些失手砸了茶盅。
“你那麒麟金锁呢,就上回生辰,贵妃赏你的那个。”
王怀玉不敢看姚黄,她眼神闪躲,身子往后缩了缩。
“变卖御赐之物是要入罪的,你死了不打紧,可别带累了旁人。”
姚黄心里着急,出言吓唬王怀玉,给她传话那人居然还要拖自己下水,实在居心叵测。
“我……”王怀玉四顾一望,喃喃道,“不知是被谁偷了去,还是怎的,原不见了好些天,因是贵妃赏的,我又不敢大张旗鼓地找,悄悄寻过好几回,竟也没个着落。”
“丢了?!”姚黄唬得直跳脚,“你居然丢了,哪里会这么凑巧,偏就丢了。”
但见其一脸沮丧,姚黄不由拍了拍她肩膀,劝道:“既是你指使那苏拉干的,找他出来对质,一问便知。”
“看不出来你还怪大方的,丢了东西也不分说。”
姚黄苦中作乐,为宽她的心而打趣她,王怀玉把眼一看,越发气闷。
“可在宫里,这就麻烦了!若教有心人捡着另作他用,就像这一回,非说受你指使的,你却当如何,还不如当初就该嚷得阖宫尽知,脸面又甚要紧,连命都要没了!”
姚黄叹了口气,王怀玉果真不谙世事,一腔孤勇,平日里张狂斗嘴,真正出了事也是个银样镴枪头,还好有个苏拉当人证,若是——她心里一紧,眼底浮现一层隐忧,缓缓扭过头来盯住王怀玉,眉头紧锁,面如死水,定了片刻,慌忙起来催促,作势就要赶她出去。
“你快回去,别在外头混逛,不然你去前头贵妃那里……”
见姚黄忽然变脸失色,王怀玉木然起身,一脸懵懂望向姚黄,闲闲道:“你这又是作何,我还等着人来对峙呢。”
“若是人死了呢!”
!!
王怀玉脚下一软,瘫坐炕上,手紧紧把着炕桌一角,眼底充血:“是谁要害我!”
姚黄抢步,探身架住她,哪知衣袖带倒了茶盅,“嚯啷”一声碎在地上,溅了王怀玉满裙子茶。
王怀玉发狠,顺手又掷了一盏,尤不解气,扭脸欲寻其他,“哗啦”一把又将茶果打翻在地,眼瞧着桌角底下闲放着一根玉簪,恐跌成两段,姚黄忙喊人进来帮忙,王怀玉那俩婢女彩云、霁月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她。
眼下的王怀玉,面容狰狞,发髻松散,衣裙污糟,姚黄从未见其如此狼狈,一时不落忍,吩咐云香寻件干净的与人换上。云香忖其心意,单挑了件姚黄还未上身的衣裳。
当下,又命人去舀洗脸水,重新梳洗归置一番。因见帕子上犹有泪泪痕,又在面盆中洗了晾上。
才收拾停当,正说着话,四海引着陆顺候在廊下听传,方叫进。
陆顺上前打千问安,面向王怀玉,乃道:“娴妃娘娘传王常在问话。”
她二人神色凝重,对望一眼,王怀玉遂起身,姚黄拉住她手,用力一握,点颔莞尔一笑。
陆顺见状,眼帘一抬,复行过礼,跟着王怀玉一并退出去。
娴妃。
姚黄眯眼细忖,她几乎完全没有印象,依稀听谁提过,曹思源的四公主明仙,一出生就让娴妃抱走了,这时忽喇巴地叫了王怀玉去,陆顺用得词是“传”,而非寻常的“请”,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且说王怀玉与陆顺匆匆赶往东六宫。
不多时便至承乾门下,娴妃身边的大宫女珍珠已候在廊下,见她来了,乃亲迎进殿。
殿内醺酣如春,王怀玉一下子竟有些不适应,垂头上前,跪行大礼,口内道:“妾给娴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坐罢。”
娴妃李雁栖端坐上首宝座,殿内只有其贴身伺候的宫婢立在下头,见人礼毕,便着人送下一只鼓凳安置在大殿当中。
王怀玉谢了座敛衽坐下,趁人不备稍抬眼打量殿内几眼,心内兀自打转,不知娴妃这是作何,只安静坐着,候人说话。
外头日光渐盛,有一抹透过窗屉正照在王怀玉裙角上。
李雁栖眉宇间拢着一缕化不开的阴霾,思量一晌,垂着头慢慢道:“你来我这儿,为的甚么,想必你也清楚。想仔细了,该怎么回话,说罢,我只听这一回。”
王怀玉听得糊涂,把眼一翻望着殿上穹顶,又微微一叹,敛眸冲下看。
起先,她只盯着鞋面上一对乌压压的鸳鸯眼珠瞧,被日光一照,亮闪闪的甚是好看。
见其这般说,王怀玉不由拧眉瞧向娴妃,乃问:“妾不知道,还请娘娘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