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花朝节妙思出奇招
姚黄从未见过那样的赵渊,不发一言时,他眸中深邃阴郁,觑上一眼便如置身数九寒天,莫名叫人胆寒心慌。
那天之后,赵渊便未再传召姚黄,也不曾派人来添饭加菜的,偶有来长春宫也只在前殿探望贵妃,略坐坐就走。
姚黄心中愈发没底,一切忽然就冷了下来。
这不是冷暴力是什么?
又过了几日,乃二月十五的花朝节,本身原不是什么大日子,乃因宫中长日无聊,妃嫔们便可着祟书本子开发了不少大节小庆的,借机宴饮小聚,和乐一番,暗里也是各宫攀比一回,比宠爱,拼实力,顺势更新一下赵渊好感度排行榜,后宫鄙视链什么的。
花朝节本意是赏红,又称护红,最早是各宫各处将五色绸带挂在树枝上,作为献给花神的礼物,后来,众姝为在皇帝赵渊面前争一份体面,乃奇招频出。
作为紫禁城第一富婆,荣贵人张双宜的储秀宫一骑绝尘。
每年花朝节装饰绸带,一应只用金边红绸。所谓金边,乃是金线密织而成,配上两寸宽三尺长的薄绸,起风时摩擦发出沙沙作响,壮观又悦耳。
柴轻月虽不耐烦搞这些劳什子,可长春宫面子要紧,这两年一直矮储秀宫一头,还被张双宜嘲讽,说柴轻月缺乏情趣,只管舞刀弄剑,竟是大衣柜不装把手——抠门。
她安心要在今岁翻身,便命姚黄与李陈鱼迅速想个辙,要不依旧样,越别出心裁越好。
姚黄满怀心事,哪有心情搞情趣,她本打算敷衍贵妃,可柴轻月又说若这差事办好了,那一百遍《女论语》就不用再抄了,一言既出,姚黄顿时来了精神。
“不过是个小节,那金边红绸虽富贵,却所费甚靡,如今前头正打海寇,咱们俭省一分便是给将士们出一份力。”
因柴重检挂帅出征将才凯旋,姚黄此话一出,正合其心意,柴轻月连瞧她的眼神都惊讶了几分,深觉有理,当即拍板将此事全权交予姚黄料理。
姚黄思忖半晌,她回忆起穿来前去西安旅游,那人山人海的大唐不夜城,眼睛一转,唇角一勾,登下有了灵感。
“要素绡两匹,不拘甚么颜色,只要单色却不要白色,且越浅越透越好,再要一碟子染料,要十样锦,若实在没有,海天霞也可。”
“帐上铜钩多拿来些,要最细的,不要粗笨的。”
“再找一个人,要一个字写得好的人来。”
“还有一样,也是最要紧的——”姚黄附耳贵妃,“……便是这样了。”
柴轻月莞尔一笑,点颔应下,当即打发三保抓紧去办。
李陈鱼没听到关窍,偏她好奇心又重,急得连连跳脚:“姐姐作甚么还要瞒着我……”
“你有多大把握?”柴轻月拨弄着护甲,眼底审视意味渐浓,一副不大相信的模样,“别与我作祸!”
一听这话,李陈鱼更压不住心火,自告奋勇道:“既是要保密,自是不便与外人道,写字那人说不得也要慎重,我来……”
姚黄冲贵妃郑重一点颔,她是见过李陈鱼字迹的,笔势遒美健秀,洒脱飘逸,颇有王羲之用笔之姿,不由心下更添几成胜算。
如此,三人又秘密盘算一回,商定诸多细节,待三保将所需材料物件置办齐全,姚黄便开始着手操持花朝节装饰一应事宜。
柴轻月无所事事,本倚在宝座上监工,忽想起件事来,便命长春宫一众奴才齐集前院,她手提一柄长剑,往来梭巡一番,倏地拔剑出鞘,径直劈向台矶下花盆,因说:“谁若是敢走漏半点风声,便如此盆!”
啪嚓,花盆应声碎裂。
待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姚黄扭动酸胀的脖颈,深吸一口气,乃回禀贵妃一切已料理妥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赵渊。
晚膳后,贵妃忽又叫了姚黄去,见三保与春梨、夏弋几人面上俱是担忧之色,方知竞争对手今岁居然也调整了策略,另有黑马一匹。
据三保介绍,荣贵人张双宜这回没有在储秀宫再搞“金边红绸”,而是直接用蝉翼纱堆成各色宫花,点缀在尚未发芽的花枝子上,号称是“万艳同春”。
“远远瞧着那花色既软又薄,风一吹竟还微微抖动,底下人都说竟是像活的……”三保抬眼觑贵妃,“那颜色倒别致,不似宫里寻常做帐子的纱。”
“咱们用绡,荣贵人宫里用纱,这不是……”三保见贵妃瞪过来,忙噤声。
姚黄听着耳熟,不禁想起红楼中曾提起的,不想自己居然有幸得见,一乐,因说:“三保公公原不认得,那恐是绮罗,又或是软烟罗,若是后者,自比蝉翼纱金贵,量又少,单为着花朝节使费,着实有些浪费了……”
黑马自然是说永寿宫。
永寿宫这回用的是白坯生绢,染了竹绿,仿照柳枝垂下一般,又在上头嵌了若干薄铜片制成的细长柳叶,取“碧玉妆成一树高”之意。
之所以说是黑马,其心思细巧在于,若风一吹,铜片相互撞击,乃叮铃作响,硬是把一幅静态画变成了动态,较之储秀宫,意境上稍高了一层。
“只是来人说那颜色不大鲜亮,想是染料颜色不纯所致。”三保补充道。
姚黄稍一琢磨,便明白三保是何意。
往年储秀宫有白海棠替张双宜通风报信,永寿宫便总稍逊一筹,今岁新添了林燕初,脾气秉性与江绾竟一个稿子,文艺青年嘛,深谙此道,若用一句家喻户晓的话形容,虽不体面却很贴切,那便是“贱人就是矫情”。
江绾此时正在坐月子,又得了赵渊专属太医孙青云照料,自然无暇顾及。
白海棠觊觎永寿宫主事甚久,江绾有孕后宫内大小事务俱由她照管,眼见江绾出了月子要收回主事权,她如何肯还,这回必是安心大展身手。林燕初那个绿茶,初来乍到,也是想借机在赵渊跟前刷一下好感,必然也会尽心尽力。
由此推断,说颜色不纯,且看这“咏柳”的主意出自谁手,便是另一人使坏罢了。
一时有脸生太监来寻三保,耳语几句后,三保乃回禀贵妃,说永寿宫与储秀宫皇帝已去过了,并未下结论好是不好,又说御驾正往长春宫来。
姚黄乖觉,忙向贵妃蹲了个礼,自退出殿外。
回去路上她又一琢磨,难怪贵妃看上三保,一个慎刑司掌刑太监出身,说话办事忒有眼力见儿。
就拿今日之事来说,贵妃让三保去准备相关材料,他按时完成,还见微知著,安排打探对手消息,时刻关注对手动向,真正想领导所想,思领导所需,急领导所急,这职场洞察力拉满,姚黄佩服不已。
才迈过角门门槛,遥遥见御前庆喜,一溜小跑到院里,恭敬打了个千。
“贵妃娘娘,皇上来了,您快预备迎驾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