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龙蛇走陈鱼初获宠
花朝节各宫俱已装扮完毕,赵渊陪杨后在景仁宫用过晚膳,又在乾清宫西暖阁批了半个时辰折子,方沿西一长街到各宫点卯。
他总剑走偏锋,不按套路出牌,明明张双宜晌午率先派了人去请皇帝,待其闲时,仍先去了咸福宫。
宜妃躲懒说身上酸疼,遂嘱咐王怀玉循旧例,仍把去岁下剩的又拿出来,赵渊一见,点着余允蝉脑门笑嗔其抠门,明贬暗褒。
虽是二月里,天黑的尚早,一番装饰自然要选白日里观赏方最得宜,偏姚黄与李陈鱼她俩工序复杂,姚黄又是个强迫症追求完美,磨蹭着就到了晚膳时分,贵妃这才着人去请皇帝。
赵渊来长春宫时,天尚未黑实,却也过了最佳时机,甫一进院,转过门前大影壁,先瞧见院内挂了不少细长条幅,天水碧素绡制成的,质地比纱和绸略硬,能自然垂下而不受微风干扰。
条幅高低交错,上头游龙走笔,每一条俱是一句咏诵盛世的诗句,赵渊站下步子,粗看了一圈,发现正好两首诗,他眉心微微皱起,审视地瞥一眼,因说:“尚算别致,就是看不大清,你不是向来不再诗书上用心嘛。”
“书到用时方恨少,皇上这是要考校妾了。”贵妃先引赵渊沿着抄手游廊逛了一趟,说是好好细赏一番,其后方入殿奉茶。
此举迂回做作,全然不似柴轻月风格,赵渊悉数看在眼里,也不点破,长春宫还有个谁他心知肚明,不禁玩味一笑,但看她要出什么幺蛾子。
一时贵妃又命人免了掌灯,待天黑尽,院中诗词条幅竟发起光亮来。
夜色如墨,那诗句条幅犹如镶嵌在半空,影影绰绰,宛如灯火点缀树梢,垂下来的点点光晕里,句句描述的都是盛世风貌。
与永寿储秀不同,长春宫巧在出奇制胜。
赵渊一见连呼绝妙,竟一改以往花朝节装饰只能白天欣赏的弊端,大幅提升了装饰化程度,也使得观赏时间延长,一举多得。
“爱妃有心!”赵渊立在廊下,拊掌大笑,“论花样翻新,还得是——长春宫!”
他说这话时,语气间有明显停顿,赵渊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心下倒很欣慰,只是面上不显,语义一转,尽数给了柴轻月体面。
见皇帝兴致高昂,柴轻月心念一动,上前拉踩储秀宫。
“妾这翻新,原不止在式样上,皇上瞧那素绡,原是取库里经年不用的陈货,白放着坏了,前头正打海寇,妾既为众妃之首,理当节俭为上。”
“花朝节不过一日,若因此奢靡浪费,实在是本末倒置了。”
赵渊偏首看她,转过脸戏谑道:“贵妃果然长进了,这话儿倒不像是能从你口中说出来的。”
“皇上惯会取笑妾……”
柴轻月伺候赵渊披上外氅,本想借天气寒凉快回屋岔开话头,顺便把皇帝拉回去,不想却见赵渊肩膀一抖,紧紧衣领顺势下了台矶,绕着条幅树下转了一圈,随手捞起条素绡条幅,托在掌中把玩。
“是磷粉?”赵渊手指一捻,凑近嗅罢,兀自道:“这主意却好!”
见状,柴轻月示意掌灯,她挽上赵渊手臂:“只要皇上高兴就好。”
赵渊朗笑,反手牵起柴轻月,携其进内殿,一夜良宵。
次日照旧例会点卯,柴轻月一改往日只穿蓝色系风格,乃特意换了身黄白游配柔蓝的撞色搭配,宝座上遥遥一见,神清气爽溢于言表,姚黄低头一笑,便知昨夜一切顺利。
此时的姚黄,并不介意贵妃利用她,只要直属领导开心,她这个一线员工过得也能松快些,目前来说就够了。
晚膳前,顾寅带着徒弟庆喜走了趟长春宫,见过贵妃后,直往后殿传口谕,接了李陈鱼西暖阁侍驾。
彼时,姚黄正跟李陈鱼在西屋玩双陆,顾寅到了东屋不见人,二回又折回来。李陈鱼满脸不可思议,拉着顾寅问长问短,顾寅人精一个,揣着手只笑,姚黄也不多话,得宜温婉地送李陈鱼出去。
第二日,赵渊赏赐李陈鱼小金猪手把件一对,她自欢天喜地回来,给姚黄讲述乾清宫见闻。
“皇上夸我字儿写得好,说比说的好……”李陈鱼支肘苦笑。
闲言少叙,转眼二月下浣之五,且说自花朝节后,赵渊还如往常一般忙碌,埋首乾清宫,镇日批折子见大臣,五日里约莫有一日肯进后宫,长春宫一枝独秀,贵妃更是容光焕发。
姚黄已有大半月未见赵渊,每日偶从李陈鱼口内得知只言片语,她颇沉得住气,只是窝在屋里成日无聊,眼见给明仪做的拼色马甲将完工了,索性捡了个晴好的天儿,领着招儿往咸福宫见宜妃去。
却说咸福宫西边台阶上,几个正掐迎春花的宫女并排坐在边上,铺着身子拿着花乱扔,一见姚黄,忙原地站住,按着规矩请安。
姚黄一点颔,朝偏殿锦帘看进去,想是午觉已经歇过了,便在底下候着等传。
不多时,宜妃身边的玉簪来请,知其是余允蝉面前得脸的宫女,姚黄格外客气,随其入内,见宜妃尚未至,自捡了西边下首一处坐了。
这是姚黄第一回来咸福宫,里头陈设式样一应玩器全无,临窗大炕上铺着一张半旧的石青色毡条,左右各垫两条秋香色迎枕,对面高几上汝窑美人觚内插着一支正开的迎春,端的是一副性冷淡风,与余允蝉给人的热情性格截然相反。
“妾这几日身子不大好,本想让人先送来,又觉着不尊重,就拖到这时候,娘娘见谅。”
姚黄一见着宜妃,紧着起身见礼,将那拼色马甲奉上,借此打开话题,不至于贸然上门的突兀。
宜妃亲热地让了座,笑姚黄忒客气,顺着她话头道:“人吃五谷杂粮,哪儿有不生病的呐,眼瞧着暖了又来倒春寒,可大好了不曾?”
“谢娘娘惦记,见好了,”姚黄抿唇,思忖片刻,又道,“原是妾贪稀罕,那日堆秀山上混逛了一遭,却不想着了风,只是怕头疼。”
闻话,宜妃忽然眼帘一挑,把眼瞧她一目,看得她心慌。
一时翡翠端上茶果来,布让毕,皆束手而立,殿内静谧。
虽说余允蝉好性儿,可因她未说话,姚黄也不敢造次,只静静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