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金牡丹狎昵惹祸端
转眼二月上旬已过。
因皇帝口谕,江绾身边除却琼芳与红袖二人,其余皆换了个遍。
她曾私下里问过顾寅,乃说是皇上的意思,那起子人不守规矩,如此益发不敢闹腾,又静养数日,几副药下去,江绾身子确然好了许多。
储秀宫中,曹思源枯坐镜前,自那日晚间得到消息,说皇上下旨将明依按祖制挪去西三所,乍闻此事,她胸中浊气尽舒,不枉这些时日筹谋与忐忑,还在皇后跟前挂了号,真正等到这一日,她却没有丝毫快意,因听说人病了,也唏嘘不已。
直到有一日早起,她才拾掇爽利,欲往永寿宫探视江绾,乍听荣贵人身边的玉桂在院里饶舌,她细听方知皇帝看视江绾那日,虽不近情面抱走明依,却私下里允诺定要给个恩赏与江绾。
曹思源本就内心敏感,加之她与江绾平起平坐多年,如今眼瞧着江绾就要高她一头,心中便不大痛快。
自建章四年大选,从答应到贵人,回回都是她先晋封,也是她率先诞下公主,若真论起宠爱与地位,曹思源自诩她更略胜一筹。
“你说,皇上会赏她甚么?”她一颗心又七上八下的,乃喊人进来篦头。
红螺知其一有烦心事就头痒,遂收拾好镜匣妆奁,与人散了发髻。
“她不过生了位公主,便是皇上偏疼些,那嫔位岂是她能得的,现放着主子的先例,顶天赐个封号,”红螺思忖片刻,补了句,“圣心难测,主子何须自苦。”
曹思源心如明镜,阖了眼喟然一叹。
姚黄得知明依被挪去西三所时,心内怅然若失,抑郁良久,尤其听说自那日夜里,江绾便病倒了。洗三本是好日子,偏选在那天将公主抱了去,姚黄虽非人母,却亦能感同身受。
她一时怨怪自己当初不该质问江绾,如今一闭上眼,江绾噙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在她眼跟前来回晃荡,使她坐立难安,整个人都恹恹的,只每日窝在屋内抄录《女论语》。
前朝近来事忙,皇帝赵渊已有数日未进后宫一步。
有一日晚膳前,急召贵妃侍膳乾清宫,她父亲柴重检也在,皇帝特准其父女共膳,乃序天伦之乐事,以嘉奖其父大败海寇之功,膳后嘉赏贵妃母亲刘氏正三品淑人,又赏赐柴轻月东珠一斛,还恩准柴刘氏入宫探视。
柴轻月欢喜的无可无不可,说原不为着赏赐,只因皇上爱重的这份情意最难得,更因其高兴,长春宫一干奴才皆得了贵妃的赏钱,数量多少不等,连招儿、四海与红玉他们几个也有,不过每人五百钱,虽不多,却是贵妃娘娘的恩赏,象征意义更大。
另一日午后,赵渊心血来潮,着姚黄陪侍御花园。
御驾出天一门沿石子甬路蜿蜒前行,至堆秀山下,赵渊命随侍候着,只携顾寅一人伺候,与姚黄三人沿嶝道拾级而上。
故宫里的堆秀山姚黄看过无数次,不过是一座人工假山,全靠奇形怪状的石头堆砌而成,盖因此手法为“堆秀式”,这假山便因此得名。
这一回却是登顶眺望,姚黄微微闭眼,深呼吸几下,趁赵渊不备,伸展双臂扭动脖颈,做了好几套拉伸动作,顿觉头脑清明,浑身爽利。
她想书中果然没说错,人在憋屈时,还是要多呼吸外头的新鲜空气,整日守着天花板,只会愈发压抑。
姚黄举目远眺,最远处赫然是西山,近处可及下,宫城一览无余,她兴奋地寻找分辨着何处是长春宫,何处又是西三所。
“找西三所做甚。”赵渊好奇,忽然发问。
闻话,姚黄迅速收回视线,局促而立。
姚黄有个自己的坚持,也算是她底线,在与赵渊独处时,她尽量避免谈及其他人,尤其与她身份圈层接近的,一是为避嫌,二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
“这儿没别人,你且说便是。”
“妾想瞧瞧西三所在哪儿,看看离住处远不远,若是一时想孩子了,能不能随时过去瞧一瞧。”
姚黄不想主动提及江绾,便随意胡诌个理由。
赵渊深睇她一目,半晌没作声,视线越过她望向远处。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
姚黄心下一凛,赵渊念的这句,分明是她当日说给江绾听的,一想到赵渊当时就在屋外,她心跳突地就漏了一拍。
“你倒是比朕想得开。”
“妾失言。”
听出赵渊语气骤然冷下来,姚黄头皮一紧。
几乎是条件反射,她登时就地一跪,岂料膝盖一阵刺痛,身形一歪,慌忙用掌心撑住,乃复敛眸跪好。
赵渊眼底暗沉,盯着她发髻,又是半晌未作声。
姚黄还从未经过这一遭,她脑中鼓胀,手心微潮,心跳加速,像走进波涛汹涌的深海,四周却空洞深邃,几乎听不见多余声响,如同罩在真空之中,海水迅速没过她,巨大的压强让她呼吸困难。
“敏贵人,您快起来罢。”
顾寅躬身提醒了一句,又匆忙转身跟上赵渊。
姚黄茫然起身,右膝一软,招儿冲上来一把稳住她。
“主子这是怎么了,”招儿紧忙搀她进御景亭歇息,“方才觑见皇上黑着脸,可骇人的很。”
姚黄疼得说不出话,一指痛处,招儿四下回望,方卷起裤脚,见指头肚长的一小截竹篾扎进膝盖窝里,一碰揪心得疼。
她指挥招儿拽住裤腿,解下手帕咬着,尝试用两指一拔,却因指甲过长没办法对上,又尝试数次,二人急的一头汗,仍未成功。
日已西沉,天空灿金,绛色彩霞翻滚,远处西山染上一层柔和的暮色。
姚黄将重心俱落在左脚,紧攥着招儿手,一咬牙方站起身来,下台阶时,招儿亦紧紧贴着她,尽量不让受伤的右脚落地,好一番腾挪挣扎,乃回了长春宫。
李陈鱼见状,掀帘便要去前殿报贵妃请太医,姚黄亟亟让四海拦住她,云香提着热水进来,招儿往袖箭那里借了把小镊子,这才将那截竹篾夹出,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一时姚黄去里间换过衣裳,方与李陈鱼挨着小炕桌对过坐了,李陈鱼这才敢问姚黄这是怎么了。
姚黄咬了咬嘴唇,心头蒙上层阴影,眼皮沉重,又长吁处一口气,满脸倦容看向人。
“我好像说错话了。”
李陈鱼咧嘴一笑,并不当回事:“姐姐就是思虑过甚,说错话而已,你看看我,不也好着呢嘛。”
“可皇上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