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横眉对楚楚强辩驳
二人边走,边透过窗纸匆匆向内扫过一眼,里外只能辨认出个模糊的影子。
林燕初乍听方才那话,一拧眉,诧异看向白氏。
白海棠掩口一笑,略带戏谑打量她,念了句佛偈:“阿弥陀佛,作死作死。”
见偏殿窗纸与别处不同,林燕初心下狐疑,略走出几步,定睛一瞧,当下有了计较,面上却不表,与白氏蹲了个礼,径直往她所住的后殿去了。
白海棠眼睛眯成一条缝,考量地瞧着林氏,见她停下回望,扬一扬手帕,轻笑她没识见。
江绾所居的永寿宫去岁才翻新过,殿内一应窗户槅扇俱是新裱糊的,因江绾素喜读书,赵渊特意吩咐内务府与造办处,给江绾住的东偏殿换了用高丽纸裱糊。
这高丽纸乃贡纸,产于朝鲜,以棉、茧为主要原料,每岁由工部交药纸库官员采购。
这种纸不仅结实耐用,白净透明,透光性更好,一张上等高丽纸可值纹银十两,一般只用在三大殿与皇后所居的景仁宫,永寿宫用此裱糊亦足见恩宠。
“到底是新来的……”白海棠哂笑罢,提脚要走,不妨拐角处湿滑,一个趔趄,抬头但见宜妃揣着手立在眼前,尴尬一笑,四下里望了一望,“您吉祥,这地儿滑,您仔细摔着。”说着话就要逃。
“我见天来,倒是有日子没见你,”宜妃虚扶人一把,她心中膈应白氏背主求荣,转了身要往江绾那边去,却道,“你好歹是我屋里出去的,怎着一见了我就躲,倒像是本宫欺负了你。”
白海棠眼角微挑,一抚鬓边步摇,她本就生的极美,举手投足间万种风情,扯出个笑:“奴才想着娘娘近日辛苦,可不好来打扰您……”
宜妃柳眉微蹙,扫其一眼只觉做作,扭过脸就走。
那一头刚巧江王氏推开门出来,她虽已入宫三日,却还是头一回见到旁的妃嫔。
来人身披件半旧的银鼠大氅,发饰素净,斜簪一支赤金嵌明珠凤簪。
江王氏一眼瞧出那簪首上的东珠,便知此人地位,料想恐是江绾口中的宜妃娘娘,忙跪下行礼问安,口道万福。
宜妃专等她行礼毕,方命山青扶起江王氏,微一打量,爽快笑道:“早听说夫人要来,只我近日事忙总不得见,夫人吃住的可还习惯,皇上既指了我照顾江贵人,夫人若是有缺的,只管打发人告诉我,不要见外。”
余允蝉最是周到热情,一席话说得极熨帖,江王氏脸上笑开了花:“绾儿——江贵人总跟臣妇念叨,说宜妃娘娘是她在这宫里最贴心的人,一门心思为着她和肚里的孩子……”
“臣妇深谢娘娘了!”江王氏俯身又一拜。
“嗳呦呦,夫人忒客气,江贵人深得皇上疼惜,您瞧瞧,这窗裱糊都是上用的,等闲妃嫔哪有这个造化,她眼看又要诞下皇嗣,这往后啊,我还要托赖她帮衬呐……”
余允蝉与江王氏寒暄过几句,因说有话要与江绾说,便辞过人,另进殿去。
江王氏当下不好多留,暗自纳罕,因掩不住好奇,遂走出去没多远又折回来,悄悄立在窗屉外侧耳听着动静。
且说余允蝉进了屋,随意捡了一处落座,板着脸候着人。
江绾自里间换过衣裳出来,一见宜妃,眼神左右闪躲,心虚地不敢看人。
“我不管你如今心里有多少盘算,现下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你可得绷住喽!”
宜妃撇她一眼,堪堪压住心下火气。
余允蝉本不该这时候出现在永寿宫,盖因江绾恃宠而骄的传言甚嚣尘上。
满宫里尽数皆在传皇上许了江绾一个天大的恩典,不日诞下皇子便要直接封妃。
余允蝉从不偏信旁人,她派人暗暗打听了,方知一开始,乃是传皇上答允其生产后赏她一个大恩典,后来变成了皇上允其亲自抚养皇嗣,再后来以讹传讹,竟是传她即将封妃。
宜妃当下就坐不住了,这种无稽之谈从何而起,赵渊最讨厌旁人指手画脚,焉知传到他耳中不会认为江绾这是在制造舆论压力,如果是这样,江绾的宠爱和前程,也就到头了。
再者,赵渊向来不喜妃嫔与母家往来甚密,杨后与宜妃俱能体察其心意,为此从前曹思源生产时,便刻意没有宣召其母入宫陪产,也算是后宫高层与皇帝的心照不宣。
江绾这一胎,他们本打算如法炮制,却不想,她竟直接当着皇帝的面给提出来了,让赵渊好生尴尬。
到底是经人指点,还是受人挑唆,查清楚这一点,才是赵渊交办给宜妃的差事之一。
宜妃早几日便得了江绾母亲江王氏入宫的消息,想她一日三趟地往永寿宫跑,待人来了,她竟然能回回与江王氏擦身而过,这自然不是巧合,必然是宜妃刻意为之。
江绾见宜妃面上不豫,心下如明镜一般,嘴上却不服软,乃道:“娘娘素体我难熬,如今我母亲来了,才能稍稍平静些,偏那起子人不知哪里听来的世故,硬编排在我身上,我可满心委屈……”说着江绾就解了帕子拭泪,“我如今不便出去分说,他们便愈发得意……”
“那俗话儿怎么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为着自己原不打紧,可有些话儿,传到主子爷耳朵里就变了味儿,你往日看那些书,如何不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况你也不是头一日伺候主子爷,怎么连这点子心意都不顾了。”
“你甭怨我说话不中听,实在是良药苦口,你自个儿好好想想罢。”
“这几日皇后身子也不好,永寿宫我尽心顾着,只盼着你长点心才是。”
宜妃想是气大了,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话,不由口唇发干,转头要茶水吃,一时又止住了,回过头撂下句:“我与你亲厚,少不得多说一句,你可记住喽,想在咱们皇上身边站住脚,光有女人的小把戏是远远不够的……”话毕,拔脚就走。
江绾原是见她板着脸进来,因免了奴才在跟前伺候,也就未敢教人端茶递水上来,此时一见,心中忐忑,见人脚下利索,这一会子已拐过影壁出了永寿宫,她这才跌坐炕上。
江王氏瞧见宜妃匆匆出来,添上笑正欲迎上前去,却僵在当下。
“宜妃这是怎么了,”江王氏进屋问江绾,“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江绾全然没听见江王氏说了什么,只看见她母亲嘴唇一翕一合,她眼神发直,定定望着火盆,视线从上至下滑落,突然,整个人不省人事,栽倒在炕上。
江王氏吓得失手砸了手中茶盘,一把扑上去抱住江绾。
红袖才盥手自外间进来,啊地凄厉尖叫一声,哆嗦指着江绾座下的脚踏,尾音发颤:“血!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