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寄情思卿卿慕少艾
乾清宫各处掌灯，众人鸦雀无闻。
殿门一角，江绾身边的琼芳探了个头，遥遥窥见顾寅双臂交叉抱于胸前，正低头丢盹，庆喜等一干奴才守在殿外，个个敛声屏气，她四下里环顾，悄身退出去，一溜烟回了永寿宫。
江绾这半月愈发燥热，且她近来肚皮发痒，若是屋内一热，更搔痒难耐，可又不敢下势抓挠，她没法只得将火盆悉数撤去，一日里总有多半日要掀着窗屉。
因是这等私密事，她便瞒着太医，取了薄荷油每日轻拭，方能缓解一二。
太医几日前特意嘱咐产期将至，宜妃也按祖制将生产之事安排妥当，她母亲江王氏也于三日前进宫陪产，饶是这样，江绾还是心慌不已。
“可见到皇上了，皇上怎么说，他多会儿来。”
琼芳乃江绾陪嫁，是家生子，全家三代人皆在江家做工，虽比不得御赐的红袖是大宫女，可其素来有体面，也最能体察她心意，今见主子问的急切，心里愈发气恼，便将乾清宫外所见粗粗说了。
一听没见着赵渊，江绾肚皮又一阵发痒，她隔着衣裳，用指甲狠狠抓挠几下，江王氏见状慌忙拉住她小臂，朝琼芳使了个眼色，琼芳会意，过去先撂下窗屉，又关上房门。
“急也没用，你还能管住皇上啊，”江王氏面向江绾坐着，就手拿起团扇，一壁扇凉，一壁宽解她，“那太医不是说了嘛，就在这一两日了……”
“夫人原不晓得，咱们姑娘正是心里惦着孩子才着急。”
在江王氏面前，琼芳特意用家中旧例来称呼江绾，一来拉近关系，二来自矜身份。
江绾浅浅瞪了琼芳一眼。
她向来孝顺，今次难得团圆，自然十分不愿母亲忧心，她意识到方才失态，忙换了轻省神色，柔柔对江王氏道：“母亲听她混说，皇上待我极好。”
“你父亲和我一切都好，你只管放心。到今年夏天，你父亲在苏州任上将满六年，待考绩下来，或可升调入京也未可知，那时才算真正与你有助力了。”
闻言，江绾眸中闪过一丝欣喜，一消适才落寞，也不觉着屋内燥热了。
她祖籍京畿，其父江瀚乃惠帝元年进士，官大理评事，建章元年迁从四品苏州知府，阖家大小近百口迁赴苏州上任，几年一直未有回调机会，却不想母亲入宫竟带来了如此利好消息。
见江绾心绪渐平，江王氏也松了口气，手掌往后撑着，不妨教一硬物硌了下，唬得其嗳呀一声弹开手去，竟在暖炕软垫下踅摸出一小圆钵，疑惑地打量，乃双手拧开，霎时一股辛辣尖刺直冲脑门。
见状，江绾心不在焉地看了看，羞赧一笑，凑近悄悄跟江王氏分说，却见江王氏满眼厌恶，甩手丢开那圆钵，唯恐避之不及，连连摇头骇道：“绾儿糊涂！你可知这薄荷脑对怀娠妇人有害！”
“糊涂东西！你主子不懂，你也不劝诫！”
江王氏劈头狠剐了琼芳一巴掌，目光锐利，叱道：“别忘了你老子娘还在江家！”
琼芳双拳攥得死死的，哭着跪在炕下。
这东西她确实头一回见，这几日晚间，江绾每每撵了她在外间守夜，她只以为是江绾害热，并未多想，加之近来多开窗通风，即便有些许味道也几不可闻，她又怎会未卜先知。
“怨我不好，是我着急了，快起来，快起来……”说话间，江王氏忽搀起琼芳，又解下手帕子与人揩拭，按下心头怒气，安慰道，“你可千万不要怨怪绾儿，她一向最疼你，她好了你也好不是……”
“不敢劳动夫人，”琼芳止住抽噎，蹲了个礼，“我这便去给主子请太医去。”
江王氏一把拽住琼芳的手，轻抚道：“绾儿怀着皇上的孩子，自然要请皇上来。”
“母亲方才还说急也没用，怎这一会子就变了。”
“我的傻闺女！你既已身子不适，怎么还瞒着，你得让皇上知道你拼了性命替他生孩子，皇上才能更疼你，爱你，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如何不明白你。”
“你一直说宜妃娘娘已安排妥当了，可她究竟也是皇上的女人，是不是真心为你也未可知，你万不能冒这个险。”
江绾眸中蒙上一层隐忧，她捋了捋鬓间碎发，轻轻朝琼芳摇了摇头，把眼一去，示意她先退下去，勉强换了笑意再四宽慰：“母亲不要多心，究竟您不了解皇上，他并非寻常人……”
“甚么并非寻常人，那皇上总归也是男人，这天下男人都一个样！”
江绾略无奈一笑，挽上江王氏小臂，将头靠过去，流露出小儿女的情态来。
“皇上雄才大略胸怀天下，他心里揣着社稷江山、黎民百姓，他一颗心都交付给了朝廷，就分了那一点儿来后宫，又将这一整个儿都给了皇后，还留了一点儿给宜妃，我知自己越不过他们去，就盼着我在他心里能落下个囫囵影儿，时常想着、念着、记挂着便罢……”
江绾从未跟谁提起过她这一番心思。
阖宫诸人皆以为她素来是个“老好人”，与人为善，处处周到，说话做事皆留三分情面，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却不知她也爱慕皇帝。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绾儿跟在家时不一样了……”
江王氏爱怜地轻抚她发鬓，眼底满是忧心之色。
见江绾再四坚持，便将要着人请太医一事咽下，一时又不放心，乃将其领进内室，换过宽敞衣裳，再细细察看她肚皮形容，事无巨细问了近日膳食与睡眠，反复确认安好方作罢。
且说琼芳才一推门出去，正撞见白海棠与林燕初，二人正说笑着自那边廊下过来。
冷不丁瞧见了，见琼芳眼圈微红、满眼泪痕，她二人略带好奇上下打量一番，待其蹲身行礼毕，便放她匆匆离去。
因见江绾所住偏殿一反常态的门窗紧闭，四目对望。
白海棠经验老到，且在宫中时日长久，她不经意间挤出几个字，直让林燕初侧目。
“莫不是皇嗣不好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