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侍早膳姚敏偏宠现
且说姚黄半夜醒了要吃茶，因小茶炉上坐着的炭凉了一块，招儿换炭回来，说听见外头脚步声忙慌慌的，四海贴着后院角门蹲了会子，回来道是永寿宫正乱着。她想起日前李陈鱼说过，江贵人要生了。
足足闹了整夜，姚黄本就睡得浅，早起果见眼皮底下一圈泛着青，云香替其梳头上妆，她差点又睡过去。
一时帘外有响动，四海引着庆喜进来，他打了个千，堆着笑，说皇上着敏贵人乾清宫侍膳。
姚黄看他一眼，听出庆喜这话说得极巧妙，不禁感慨御前人精忒多，遂另让招儿取了一吊钱赏他，方又照着见驾规制重新梳洗了，乃一并去了乾清宫。
赵渊正坐在临窗大炕上，散朝后早膳相对简单，一见姚黄来了，招呼她近前。
“来，今儿有道胭脂鹅脯，你来尝尝。”
今日未上膳桌，碗碟皆临时搁在了炕桌上，姚黄放眼去瞧，乃是红枣山药粥，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腌的胭脂鹅脯各一份，另有一碗虾丸鸡皮汤。
姚黄谢了恩过去，拿银箸夹起小块，用手帕子掩住送入口中，眼睛一亮，不住点颔。
赵渊眼底俱是笑意，手一抬，吩咐顾寅抬膳桌进来，照样再做一份，一副“我就知道你爱吃”的表情，乃道：“这东西得即刻吃，绕一圈送到你宫里反倒失了味儿。”他眉头一挑，笑的怪异。
姚黄下颌微勾，脸颊微红，皇帝那笑意她读懂了，此举正避开了贵妃，可谓体贴至极，不由心下一暖。
正用膳间，顾寅眉开眼笑地躬身进来，口中道给万岁爷道喜，五公主出生了。
听罢，赵渊拊掌大笑，姚黄亦起身跟着道喜，只见顾寅侧身一让，内务府总管韩申捧着锦盘跪在跟前。
皇子公主的取名，若非特别得皇帝青睐，能得赐名，寻常皆由内务府承办，从一堆拟定好的字眼中拣选合适的，单等瓜熟蒂落分了男女再呈递皇上定夺。
江绾这回生了个女儿，韩申揣摩赵渊心意，选了几个意头好的字，第一时间捧着锦盘递往乾清宫。
“内务府拟好了给五皇女的名字，请您过目。”韩申高举过眉，因皇女皆从“明”从“人”，锦盘内乃“慈”“依”“亿”三字。
赵渊沉吟片刻，搁下筷子方招其上前回话，依次瞧过，目光落在最末个“亿”上多停顿一晌，复将其它逡巡几趟，指尖点了点，乃问：“这‘亿’是个甚么说法。”
“取《说文》里安宁、安定之意。”
赵渊又瞧了瞧“亿”字，暗暗嗤笑一声，面上却不显，只露出几分沉思模样，斜斜看了姚黄一眼。
“你去永寿宫传话，就说朕给个恩典，着江贵人自个儿挑个中意的，”又喊住人补充道，“啊对了，就说朕亦看好一字，且由着她先挑。”
韩申进一步叩首领命，起嗻后方退出去，叫过随行小太监，自去永寿宫不提。
这一番插曲，姚黄早膳还没吃两口，听得方才那话，心头一跳。
按皇帝脾性，这究竟是藏了个雷还是挖了个坑，实难分辨，她不禁吐槽赵渊腹黑，心疼江绾才刚生孩子就要动脑子。
“踏实吃你的……”
乾清宫门口，宜妃功成身退来复命，整好撞见韩申捧着锦盘打西暖阁出来，瞧着人行过礼，又说了两句话，知是循例呈送名字，心里也好奇赵渊究竟选的哪个字。
一听韩申说恩赏，又一奇，边行边往廊下全，对山青道：“主子爷心里想好了一个字儿，又紧着江贵人挑……”
她神情复杂笑向山青，“这是要心有灵犀啊！”
自有宫人打起锦帘，余允蝉垂眸迈过门槛，堆着笑先行了个礼，就着江绾产育的话头，乃说：“主子爷万福，主子爷大喜。”
姚黄见状，紧忙放下筷子，绕过膳桌上前蹲了个礼。
“嗳呦，怪我来的不巧。”
宜妃紧走两步，眼风扫过赵渊，双手搀起姚黄：“妹妹正用膳呐，你且吃着吃着，不耽误……”
“朕乏得很，过来给朕捏捏！”
赵渊慵懒倚着迎枕，双腿交叠，微阖着眼应一声。
宜妃抬颔往赵渊那边看了一眼，得话就手解了大氅交给山青。
一时自有奴才端过来盛着热手巾的锦盘，恐手冷过了寒气给皇帝，她将双手细细揩拭了，半跪在脚踏上，见其微眯着眼，也不多话，忖着力度手下不停。
趁其二人不备，姚黄悄悄退回到座位上。
她心中大喜，素日听闻宜妃得宠，却从未得见一二，今日有幸，终于能看到头号宠妃余允蝉的表演了。
紫禁城阴沉数日不见晴好，此时，一缕温煦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正圈住赵渊。
宜妃最擅按跷，一双巧手轻重缓急拿捏到位，他全身舒展，好半晌才睁开眼，微坐直身子，挥手止了其动作。
“坐罢，”赵渊偏头回了神，“你方才说甚么。”
见皇帝睁开眼，宜妃停下动作，往炕桌一侧寻了个座，双手叠在膝头。
瞧见外头投射进来的阳光，添了笑意，乃道：“奴才方才说，江贵人母女都平平安安的，主子爷可大喜了。”
“拖了好些时日，好在有惊无险，”赵渊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可是瞧见韩申了。”
“门口瞧见了，紧着要去办差呢。”
宜妃正对上其眼光，也一笑，“内务府给择了甚么字。”
适才她已在韩申那知道了内务府呈送的字眼，刻意不提是恐落下嫌隙，又恐人说内务府行事不妥帖。
赵渊来了几分兴致，先远远睇姚黄一目，拉过宜妃手掌心朝上，铁笔金钩依次书下，乃问：“你觉着哪个好？”
宜妃攥起手心：“瞧着都是吉祥如意的好字眼儿。”
“相较之下，倒是‘依’字更好，虽不知是哪儿择的字，是比余下两个更亲近，也是有依傍、依偎的意思，既能显出主子爷与江贵人的情深意长……”
她一顿，又补上一句，“也是给了江妹子的恩典。”
话音才落，姚黄暗暗佩服，不禁提眸去看宜妃，她反应太快了。
赵渊之所以有此一问，自然不想听套话，得既说出自己的看法，还得表明态度。
皇帝既喜欢江绾，当然希望满宫里都对江绾好。
宜妃见微知著，体贴圣心，称谓立时从江贵人到江妹子，这种示好和亲近的表现，这敏感度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