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薄命女羞愤储秀宫
柴轻月此举不难推敲,所谓“长歌相贺、麒麟金锁”拆解开意指“擅歌”“有子”,阖宫满足这俩必备条件的,唯有曹思源。
贵妃为何如此隐晦且特意提点王怀玉,让姚黄琢磨好半晌。
王怀玉莽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她亦看透之事,贵妃如何不明。
姚黄思忖,无非两点,其一王怀玉与贵妃沾亲带故,虽是远亲,也总比姚黄等更亲近,特意安排她今日生辰怕也是好拿捏;其二恰因她性情耿直,行事做派偶尔不经大脑,由她去办事,成或不成都与柴轻月无关。
姚黄想到元宵那日,贵妃特意强调了“别替她作祸”,不由摇头一叹。
“贵妃让王怀玉去找曹贵人能有甚么事。”姚黄沿着墙根,一壁走,一壁盘算起缘故来。
且说储秀门外,王怀玉仰脸狠吁出一口气。
除夕家宴,她摆明站队贵妃,公然挑衅荣贵人,如今居然要主动送上门去。
王怀玉一时暗悔,悔她在长街上拽住姚黄,她就该装傻充愣,左右态度端正,只是能力不行,现下倒好,整个一骑虎难下。一时又怨姚黄太精明,轻易推敲出关窍,若是李陈鱼,且说不着这些话,真烦,始作俑者全怪姚黄!
储秀宫前院西偏殿,王怀玉见了曹思源,二话不说先给人端上碗长寿面,乃说是贵妃知道她今日生辰,体贴其入宫思乡情切,特赏赐寿面与阖宫姊妹同享,因与曹贵人投缘,专程送了一份来,她还着意把麒麟金锁凑在人面前,三两下晃悠。
一见金麒麟,曹思源神情微变,与王怀玉絮过些许场面话,方让人回了。
殿外,浓云厚重,罩在头顶密不透风,直叫人喘不上气。
透过窗屉,隐约见人去远了,她才松懈下来倚着小炕桌。
宫女红螺端着茶盘挑帘进内,见曹氏定定出神,换了盏热茶,悄身退下。
她正心如油煎,元宵壮胆谏言后,始终不见回音,杨后近日又免了请安,因说是体恤各宫雪天路滑多有不便,景仁宫却守得铁桶一般,轻易不见人,唯有宜妃出入自如。
眼看江绾即将临盆,她这几日更坐卧不宁,不由灰了心,一时阖上眼,以双掌覆面,未几,她肩头微微颤抖,眼泪自指缝滑下,悄无声息。
忽地,廊下“嗳呦”一声,吓她一跳,慌忙拭去泪痕,闷声问:“是谁。”
“回主子,檐上的雪化了,”红螺勉力搀起孙长宁,压着声回说,“孙主子摔了一跤。”
闻言,曹思源眸子陡然一亮。
昔年杨后身旁有两位陪嫁心腹,一名长宁,一名长安,二人自幼同杨后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建章元年时,因赵渊冷落后宫,杨后规劝,赵渊失意酒醉,误认杨后幸之,后有孕,产下一女,是为皇三女明佳,抱由杨后抚养。
赵渊不喜孙氏,事出时曾私下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爬上朕的床”,因杨后之故,勉强封为答应,任其在宫中清静自守。
孙答应安静少言,性情内敛,从不参与宫中争斗,存在感极低,只事事以杨后为先。
曹思源入宫晚,此等秘辛也只一知半解,可她知道孙氏一心为着皇后,这就够了。
她忙坐直了身子,双手揉揉眼,一面着人请孙氏进来,一面拽出帕子来压一压鼻翼浮粉,见孙长宁进来,忙上前虚扶一把。
“孙姐姐衣裳跌脏了,先换了我的穿罢,”曹思源打发人去里间拿衣裳,又让了热茶盏予人。
“叨扰贵人。”孙长宁形容枯槁,朝她一点颔,端坐下首既不吃茶,也不说话。
曹思源笑着陪坐一旁,待衣裳取来,引着孙氏上里头替换,解下隔间帐子,乃私密一室。
“甚么,皇后娘娘病了。”曹思源候在帘外,与红螺一对眼,漫漫道,“甚么时候的事儿啊。”
“回主子,就前儿个,晁院判熬了两宿都没合眼……皇上说治不好让提头来见呢。”
“这么竟如此要紧啊……”曹思源说着,故意压低了声线,拉长尾音边往外走。
起先内室一阵衣物摩擦,簌簌声乍一滞,孙长宁一把拨开几层帐子,眼底浮现一丝惊慌,满脸焦灼冲出来:“皇后娘娘怎么了!”
见孙氏惊惧慌张,曹思源唇角浮起一抹得逞的笑意,转脸改添了担忧之色,将皇后不见人之事添油加醋粗粗说了,仍不忘加一把火,因说:“事发突然,自是不便宣扬的好。”
孙长宁噙着眼泪听罢,着急拔脚便走,不妨脚踝处针扎般剧痛,“嘶”一声,吃痛感自脊椎直冲后脑,疼得她打了个寒颤,眼睛一酸,身子径直朝旁歪去,红螺忙丢下茶盘,一臂架住她。
因孙氏疼得全然走不动道,曹思源又唤来几人,一并连扶带架送回了后殿厢房。
至晚膳时分,各处摆饭,虽忙碌却鸦雀不闻,忽听得东偏殿一声凄厉尖叫,张双宜发狠摔了银箸,闹了起来。
曹思源眉心蹙了蹙,躲在帘后细听,竟是为着晌午孙长宁摔倒牵出的风波。
只见张双宜身披狐裘大氅挺着肚子坐在廊下,洒扫上的太监宫女,统共六人,皆反绑着跪在前院石矶下,每个人面前摆着一只瓷碗,她心腹金桂扬着一根八九寸长的竹篾,另沾了盐水,凶神恶煞立在几人身后。
“打量着我有孕好性儿,也不打听打听,这储秀宫是甚么地方!”
说罢,张双宜命人将瓷碗挨个摔个粉碎,因说:“我也不打你们,就跪在这瓷片上,一时不说跪一时,一日不说跪一日!”
众人相互对望,吓得直哆嗦,求饶磕头声四起,有胆小的已吓晕过去。
张双宜眉宇间尽是厌恶,看也不看,又命人去关了储秀宫宫门。
“今儿我必是要拿住人的,且看是你嘴硬,还是我这瓷瓦子硬!”
哪知就在这僵持的当口,孙长宁由宫婢搀扶着跳出来,往张双宜脚下一跪,艰难攀上她裙袍一角,声泪俱下道都是她行路不仔细,没得带累了旁人,请荣贵人体谅云云。
“别给自个儿脸上贴金!你是个甚么东西,也敢爬出来求情。”
“便是摔死了你也不打紧,伤了我腹中皇嗣,你有几条命填!”
听了这话,孙长宁面上难堪,红一阵白一阵的,可神情却是定的,眼底冰冷一闪而过,她素知张双宜脾性,此刻站出来说话,就是不想让人拿她作筏子,见话说开了,孙长宁一阵抽噎,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