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敏姚黄拆解麒麟局
闻传,姚黄入内依次行礼毕。
她一眼就见那花篮宫灯,正立在殿中最显眼的位置,足有半人高,想来必是袖箭说的那个。
贵妃见她盯着宫灯不错眼,知她是识货的,稍一点颔,准其凑近细赏。
姚黄忙不迭去了,见灯身通体为小叶紫檀嵌了老玉制的,顶上四爪悬一花篮,其间各色花枝竟是由各式玉石堆叠雕刻而成,栩栩如生,有珊瑚、碧玺、青金石、孔雀石、红水晶、紫水晶等等,花篮一圈点缀着编织细碎的猩红流苏,灯座上大下小,底下蓄了六寸长的鹅黄穗子,大气又细巧。
姚黄一壁细瞧,一壁啧啧夸赞这宫灯手工精巧,还不忘补一句到底贵妃娘娘最得圣心。
柴轻月闻言,坐在上首笑开了花。她心里在意的不是这一盏灯,而是皇帝待她独一份的情谊,满宫里四位公主,明慧、明仪、明佳、明仙,独她的大公主明慧用了“心”字底,元宵又赏下这一盏特大号宫灯,心下极熨帖,便将日前皇帝只在意宜妃的话抛在脑后。
姚黄察言观色,眼帘一挑,唤过招儿来,将那碟子果脯奉于贵妃。
“皇后娘娘赏了妾一碟果脯,说是御膳房新制的,妾哪儿配吃这么好的东西,便借花献佛,想是公主爱吃也未可知。”
贵妃偏首单瞧了一眼,她心下正高兴,闲闲道:“难为你惦着我家闺女,便搁那儿罢。”言罢,又给她指了个座。
姚黄往曹思源对面斜斜坐了,待夏弋过来,方将食匣交予她。
来了这半日,曹思源始终没开口,姚黄纳罕,不知是她来了才这样,还是一直这样。
倒是贵妃因心情畅快,话也比平日多,知道皇后特意留了姚黄,又问了一遍细节。
姚黄挑不重要的与人说了,刻意略过了杨后嘱咐她往后多学多看的话。
“皇后身边有个军师一般的宜妃,哪里肯听你絮烦,也难为你一片痴心,全了长春宫的脸面,凡事又肯想着我们,倒是比旁人可堪一用。”
柴轻月说这话时,眼风斜斜扫了曹思源一眼。
“我因不耐烦这些俗务,娴妃又是个没根骨的,皇后只得托了宜妃,或是往后你得了差事,可别替我作祸才好!”
姚黄面上笑容得宜,见柴轻月自矜身份,她连忙自贬表态。
“娘娘一心为着皇上,妾是哪个名位上的,往后可得全仰赖娘娘。”
紫禁城沟通黄金法则,先说贵妃爱听的,再说自己该说的,最后说自己想说的。
从姚黄那日“侍寝”回来,她就琢磨出贵妃本性不坏,就是说话直接了点,刀子嘴豆腐心,且她是个恋爱脑,全身心扑在赵渊身上,奇怪的是,她能忍受赵渊宠谁,却不允许谁主动攀附皇恩。
“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本宫自会保你富贵荣华。”柴轻月瞥姚黄,转脸瞪着曹思源。
从“你们”到“你”,姚黄品出况味,对上贵妃目光,顺其心意道:“这几日时气不好,曹姐姐歌喉出众,必得好生保养才是。”
曹思源满腔心事,元宵众姝齐聚景仁宫,她特意到得比旁人早一个时辰,就为跟杨后说些私密话,其中最关键的,便是提出想把明仙从娴妃身边接回去。
眼见江绾即将临盆,偏巧那日就打永寿宫传出消息,说皇上要赏江氏个恩典,她一听便急了。
她与江氏乃同年大选入宫的,又都是贵人,情分有龃龉自然也有,原不打紧,偏她生的四公主一落地便教娴妃抱走了,如今江氏若产子,竟还能养在跟前,这她可忍不了。
由此心生嫌隙,故意去杨后跟前说了一嘴。
杨后当场并未明确表态,曹思源心里惦着这头,也就没心思和贵妃分享喜悦,今见姚黄问起她来,眼底弥漫着一层雾气,只勉强牵出一个笑,说了句有劳妹妹关心,对答发挥失常,全然不曾领会贵妃深意。
贵妃不欲教人破坏了她好心情,连连挥手,打发了曹思源,姚黄见状,顺势也行礼告退。
却说又一日,乃正月廿三,贵妃早起着三保翻了翻《玉匣记》,召了王怀玉来,赏了其一块雕着麒麟的金锁,黄灿灿沉甸甸甚是好看,因说是庆贺她生辰,另赏寿面一碗。
王怀玉一脸懵,拿着金麒麟作难:“娘娘,我生辰不是今日啊……”
“你是!”贵妃斩钉截铁,撂下这句话就让人送其出了长春宫。
彼时,姚黄正打长街上经过,王怀玉瞧见了,紧着迎上去拽住。
因那四分之一碟果脯之故,二人关系缓和不少,每每见了,王怀玉也不再夹枪带棒。姚黄戏说难怪她与贵妃沾亲带故,性格也相似,尤其她好打嘴仗,又爱逞能。
姚黄见她戴着个麒麟金锁项圈,以为她又来显摆了,忙后退几步。
王怀玉似抓住救命稻草,不待人反应,先堵上嘴,将来回说明白了,苦着脸央求姚黄给她出个主意救她一命,姚黄一奇,只拿眼看她,也不说话。
“敏姐姐,好姐姐,往后我只叫你姐姐!”王怀玉恳求再四。
姚黄剜她一眼,不欲为难她。
因杵在长街当间太打眼,遂其二人决定一路沿着宫墙先往咸福宫去,路上,姚黄反复询问了事情经过,包括贵妃说话时的眼神、动作,身边有谁伺候,有什么异常等等事无巨细。
“我又不是你,哪里顾得了那许多。”王怀玉急得直跳脚。
姚黄作势甩手要走,因说:“左右与我无干,我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有了!有了!有了!”王怀玉扽住姚黄衣摆,忙忙道,“贵妃说,‘既是生辰,总要有人长歌相贺’让我自去,还让我戴着这金锁……”
长歌相贺,麒麟金锁,长歌相贺,麒麟金锁。
姚黄眉头紧锁,反复默念几遍,眼珠一转,看向王怀玉时,心下已有了判断。
她一指那麒麟,王怀玉赶忙从头上摘了下来,姚黄托于掌中,反过来倒过去细瞧一番。
“你可知麒麟送子。”姚黄问。
“水精之子孙,衰周而素王,徵在贤明,”王怀玉哂笑,“这有何难。”
“这便是关窍了!”
姚黄招她近前,附耳几句。王怀玉听罢,茅塞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