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仗怀娠江氏讨恩赏
因在年下,见李陈鱼兴致高昂,姚黄不想提小毛子一事图惹她伤心,只推说昨日吃多了酒头疼,若勉强去了恐徒生事端,不若改天再一道去给宜妃请安。
经除夕家宴这一遭,李陈鱼早已拜服姚黄,言语中尽是对她溢美之词,现下听她分析利害,顿觉头头是道,愈发以她马首是瞻。
二人对坐,就着茶点吃了多半碟果子,又说了些闲话,李陈鱼方兴高采烈地回屋去了。
如此一连几日,李陈鱼早起给贵妃请安罢,总要顺道来姚黄屋里小坐,聊聊宫里的新鲜事,有时她宫女提饭回来仍不见人,一猜多半是在西厢这边,便提了食盒过来,有那么几次俩人混了饭菜一齐吃。
李陈鱼生性乐观,为人又仗义,姚黄曾试探性地问她入了宫想做什么,岂料她想也不想,竟说是京城乃繁华富庶之地,宫里更是如此,能交交朋友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姚黄为此感慨良久,她如履薄冰,以求苟活,李陈鱼却不谙世事,说不得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这日午后,姚黄正歇晌,李陈鱼又来了,她带来个消息,让姚黄近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事关贵人江绾,她已足月,产期将近,却仍未有生产征兆,一时阖宫传言纷纷。
这几日接连下了几场雪,江绾往景仁宫请了几回太医来,皆说时机未到,她一时愈发没了头绪,加之杨后自家宴毕身子一直不大好,她便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不去报请皇后去请太医。
江绾心中焦灼,屋里地龙憋屈,她索性披着大氅,在廊下小心地转着圈活动,正望着廊檐出神,见把头拐角处过来个小太监,观其衣饰知是御前的,再就脸一瞧,竟是皇帝跟前的庆喜。
庆喜一见江绾,打了个千,躬身道:“贵人,万岁爷过来了,您移驾屋内罢。”
江绾听闻赵渊来了永寿宫,又说是免了接驾,一时欢喜的紧,搭着下人的手掉头就往里走,正巧在门口遇见赵渊掀帘,奈何身型也紧走不了,挺着肚子作势方行了福礼。
“挺着个大肚子,还行甚么礼,免了免了!”赵渊紧赶几步稳稳托住江绾手肘,顺带摸到一手沁凉,见她只披一件灰兔毛领大氅,也未戴卧兔,一拍她手背,不赞成道,“手这样冰!告诉朕,方才立那儿作甚!
赵渊一壁牵着江绾往屋内走,面上扫过她身边奴才,斥道:“主子不懂事,你们也由着她!还留着你们何用!”
“您甭怪他们,原是我因屋里极暖,便往外头走走。”
赵渊手心温热,这几句话又极是暖心,江绾眉眼低低的笑,与人前后进屋,示意奴才们伺候赵渊往大窗下暖炕落座,方又道:“太医说了,妾在孕中,是要比旁人更怕热些。”
江绾挺着肚子立在赵渊跟前,掖好手帕子,抬手摸了摸肚子,赧说:“若说日子也到了,可就是没见动静,怪着急的。”
“你觉着怎么样,可有请太医来瞧过?太医怎么说?”赵渊蹙眉,面上显出一丝紧张,又将她拢着坐在身侧,一手覆上她肚子,“这样要紧的时刻,怎么也不差人来给朕递话。”
“您前头忙着,妾省的。皇后娘娘也嘱咐过太医,一日不落地来请脉,如今不觉着有甚么,夜里睡着也安稳,若说有,便是更怕热些。”
江绾接过婢子呈上的热手巾,双手捧着与赵渊揩拭,一时小人在肚内翻腾,隐约能瞧出动作,她欢喜地指给赵渊看,乃说:“您瞧,往日里他也贪睡,今儿见了父皇,可欢腾的很。”
“朕的孩儿,见着朕自然是欢喜,瞧这动静,该是个小皇子罢!”赵渊爱怜地瞅着江绾,虽说前头已有了几个孩子,还是忍不住伸手一抚再抚,胎动的体验亦不是头一回,却也欢喜的紧。
“妾私心想着,他呀,能平平安安的就好,”江绾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半是询问,半是憧憬道,“不拘男女。”
“平安二字说得最好!咱们呐,母子都要‘平安’!”
赵渊顺着江绾话头,一时又交代顾寅:“江贵人这儿太医每日来瞧诊的情形,事无巨细都得报予朕知道!皇后那儿你也走一趟,不,不要劳动皇后,你去跟宜妃说,让她来照应着,就说朕说的,江氏乃头一胎,让她多花些心思。”
“产房甚么的,应该都准备妥当了,你莫要担心,也甭紧张,缺甚么少甚么的,只管跟宜妃提,若宜妃为难,你就差人来给朕说!”
江绾见皇帝嘱咐了那么多些,听得又暖又欢喜,直到说起让宜妃来照应,她心中却不大痛快,倒不是嫌弃宜妃不如皇后尊贵,而是她发现,在赵渊潜意识中,宜妃是他极信任的人,她既羡慕又嫉妒,不知自己何时也有这样的造化,能真正住进赵渊心里。
“妾这里一切都好,白贵人也很尽心。”江绾万千心思,却只说了这一句。
“白氏是有经验的,你若闲得慌,让她来给你就伴儿,可不许再像今儿个立在廊下发愣了!”
“妾听白贵人说月份大了,自家母亲也能进宫陪着,也是不知还成不成了。”
“这有何难!朕给你个恩典,你想见谁,依你便是!”赵渊痛快,又想起什么,因问:“这事本宫中惯例,怎么内务府还没预备下来?”
“因前头曹姐姐生产时也不见母亲入宫,妾想着,恐改了规矩也未可知,”江绾见腹中小人不再闹腾,想是睡了,爱抚地摩挲了几下,低着头又道,“妾这里地界儿大,这往后啊,添了小娃娃,可是要热闹了呢!”
江绾抬头看赵渊,又道:“您可欢喜?”
“你瞧着朕是欢喜呐,还是不欢喜,嗯?”赵渊轻点她脑门,作势对顾寅道,“这添丁的喜事,江贵人还要问朕欢喜不欢喜,这算不上失言?”
“顾寅,你说,她这一遭当不当罚。”
顾寅躬身立在一旁,听着二人你来我往,不妨被点卯,乐呵呵回说:“呦!奴才瞧着啊,江主子这是问您讨个恩赏呐。”
江绾额头挨了一榧子,抬手摸了摸,挺着肚子往炕桌一侧挪了挪,见顾寅说中了心事,只得陪着笑。
“妾想着,这永寿宫里头,白贵人林常在与妾都好静,若添了小人在宫里,可不又热闹又喜兴,您再来,也有趣呢。”江绾试探。
“这恩赏……”赵渊一顿,她话内机锋自是明了,因此事牵扯甚广,不由埋怨她不懂分寸,面色不由淡下几分,深睇江绾,“自少不了你的,且在朕这里挂个号,待你平安生产,朕再赏你!”
皇帝没有明确首肯,江绾恐过犹不及,亦不敢过多纠缠,便恭送赵渊离开。
她心下又恼又悔,本想着趁赵渊高兴讨个恩典,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江绾不知道,因她这一句话,阖宫八卦的主角由姚黄换成了她。